这种办法,原本崇祯年间就很常用。朝廷虽然加了三饷,不过一旦银子真的周转不过来,崇祯皇帝就会毅然加派,把需要的数字分摊到各省,然后勒令地方上把银子交上来。
至于怎么凑银子交上来,那就是地方官员的事了,很不与皇帝相干。
今天的局势如此严峻,长江北面有建奴,襄阳有建奴十万大军,随时可能挥戈东进,与江北清军齐头并尽,这个威胁很大,朝廷只有扩军,没有裁撤的道理。
况且,天雄军现在已经等于是自尽一藩,曾志国到底是会和建奴打一打,还是投降,又或是自立,天底下没有人知道。一股强势的力量不被掌握,南京那边就算是当掉裤子,怕也会加强京营,而不会削弱了。
这个冬天,怕是会很难熬啊……
天雄军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铠甲与兵器已经基本列装,现在已经开始让工匠制作一些大帑和盾牌,以备守城时用。铸造火炮的早期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就等原料备齐,就能开工。
火枪,也从耶苏会手里买了一些。大约有两三百支,葡萄牙人用的火绳枪,制造工艺当然也是普通,不过,比较大明自己制作的鸟枪和火铙,威力总是要大上许多。
因为太少,别的部队一支也没有装备,全部下发到了亲兵团里。现在因为曾志国的安全太过重要,亲兵团已经由纯粹的骑兵护卫队扩大成一团三千人。其中,有装列重甲的持戟重步兵,也有长矛兵,还有刀牌手这个天雄军已经不列入野战部队的兵种,持弓箭和轻帑,配有腰刀的轻步兵,然后,就是三百人左右的火枪队。
除了没有火炮之外,曾志国的亲兵团已经把当时能用的可用的好用的武器都装备齐全了。
如果有足够的银子的话,曾志国倒真想把天雄军也如此列装。兵贵杂,一支完整的具有战斗力的军团,它的构成应该是极其复杂的,不论是它的组织结构还是武器的构成,都应如此。
而现阶段天雄军却是要多简单有多简单,时势所逼,没有办法。
“大帅,到了。”
穿过街道,从一队又一队的亲兵团岗哨前走过,一路行来,每个士兵都举高自己手中的武器,向着他们的大帅敬礼。
曾志国一一还礼,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帅府正门。
看着点着几十盏灯笼,大门前照的雪亮般的宅院,曾志国突然向着李天柱问道:“这两天,阁部大人怎么样?”
李天柱楞了一下,不过他马上答道:“无有异常。阁部大人还是天不亮就起身,先打拳,然后散步,接着吃早点。然后就看书,除了偶尔和下人闲聊几句家常,别的一概不管不问,只看书,偶尔还写写诗,填填词。前儿大帅吩咐了,夫人特意寻了几个能弹琴鼓瑟的小姑娘,送了过去,阁部大人没事写了一出小戏,已经教她们试着演唱。”
他所说的夫人,自然就是曾志国不久前迎娶的王秀楚的侄女。婚约早定,曾志国现在没有办法迎娶合适的正妻,又不能太久身边无人,因此便迎娶了过来。此事并没有大事声张,就是在明朝,未娶正妻而先纳妾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曾志国的身份也很敏感,容易授人以柄。
至于史可法,现在曾志国就在帅府后园中划了一块地方,把附近的空地也划在里头,引溪水进来,造假山,铺草坪,建廊舍花厅,种种规划都是按最好的来,一个院子花园花了四万银子,这在扳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曾志国来说,简直就是一掷千金的豪奢之举。
史可法感其心意,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问世事。免得夹在朝廷
国中间颇为为难,结果现在就在这新修的园子里,吟t+尔也见见冒襄和候方域这两个世侄,一起说些文章诗词的事,倒也快活。
这两天,曾志国已经决定对江南士绅挥动屠刀,他明白史可法如果知道此事,必定会以死劝阻,为了不让彼此为难,自然要封锁消息。后院的园子已经被封闭起来,由亲兵营看守,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至于园中原有的人,也是不准出来。这样,消息不通,大约可以瞒上一阵子了。
“好,很好。”曾志国点头道:“这几天需得小心些,阁部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不要让他出一点意外,晓得吗?冒襄他们,帮他们编个借口,这阵子不必过来了。他们复社的人,最容易意气用事,一家人的性命在我手中,也未必能保得他们不在阁部大人面前乱说。”
“是,末将明白!”对曾志国这个命令,李天柱没来由的昂首挺胸,回答的甚是响亮。
曾志国看他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看来,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小兵过了河只能向前,不过,小兵一样有小兵的喜怒哀乐。李天柱他们,尽管对自己忠心不二,随时都能会自己赔上性命。不过,教他们保护史可法,总比教他们去杀路振飞更让他们开心吧。
“大帅来了,快,快些。”
走上台阶的时候,曾志国隐约听到有人低声说话,他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向前。
等越过石阶,眼前的场景却叫他说不出话来。
帅府之中,除了李天柱的亲兵团外,在原本的大堂两侧的耳房里,还有参军部、军法部、后勤部等部派驻的值班人员,一有情况,可以随时到内宅去找曾志国汇报。
平时这些小吏和将士都是忙忙碌碌,遇到曾志国也只是简单的行个礼就就算了,大家知道曾志国不大讲究礼节,于是也都各自随意。
今天却是作怪,大门两侧,只有亲兵团的将士还持戟站着,除了他们之外,各部的留守值班的吏员都跪在大门和大堂之间的院子里,黑压压的跪了满地。
除了他们,还有帅府中的杂役仆人,大约几十号人,也都老老实实的跪着。
一见曾志国从正门进来,各人都是俯身,把头叩在地上,嘴里道:“见过大帅,大帅万安。”
“这是什么人搞出来的花样?”
在开始的一征之后,曾志国勃然大怒,他把距离最近的一个参军部的文职小吏一把拎了起来,喝问道:“怎么回事?”
“公议……大家公议。”那个小吏被他拎小鸡一样的拎在半空,整个人已经吓的软了。
曾志国认得他,知道这人是镇江本地人,一个秀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家的担子都在肩上,平时谨慎小心,树叶掉下来也怕砸了头。今天偏偏跪的最接近,他心里一定在大叫倒霉吧。
“公议?”曾志国把这个倒霉的小吏轻轻放下,摸了摸头,困惑道:“为什么有这种公议,平时见了本帅,一躬身就完了,今天何必这样呢。”
那小吏看一下四周,发现同僚们都往后跪了一些,他在心中大呼倒霉,却只得答道:“大帅虎武,吾等……”
“行了,不必说了。”
曾志国止住他的话头,心中已经明白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在军中严厉,平时在帅府的时候为人却很温和,所以这些吏员家人都不怕他。
今天一刀下去,几千颗脑袋落地,恐怕这些人惊诧惶恐之余,也对自己以往的失礼很害怕吧。
要是大帅哪一天不开心了……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恐怕也会这么想吧。
“好吧,你们诚意可感,不过老在府里,跪来接去的,太过麻烦了。以后见了本帅,还按老规矩吧。”
曾志国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来,随口吩咐着,虽然明知道他们必定做不到,不过,总得这么吩咐一下。
“是,谢过大帅。”
在曾志国一路前行的时候,这些跪在地上的人一直待他的背影都消失了,这才敢起身,拍打着自己膝盖上的浮尘。
李天柱摇头叹息,有心要说几句,不过,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曾志国一路前行,府邸中的下人却是跪了一路。他心中烦燥,委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待到了内宅门内,里面的粗使婆子,丫头,都垂首站在两边,虽然也是恭敬无比,却比较外面要好过许多。
他刚松了口气,却见妾侍王某正站在内宅门前,看到自己行来,王氏嫣然一笑。
“还好,不是孤家寡人,大约可以睡个好觉。”
在年轻的妾侍的服侍下,曾志国换下了大红官袍,换上了居家的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坐在椅子上伸长双腿,等着人端洗脚水来。
“真是漫长的一天,百年之后,今天这笔,史书却不知道怎么来写。”
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困惑,刚刚还杀伐决断的大将军提督总兵官曾帅,就这么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的很香甜。白天种种,已经全部抛在脑后。而就在他酣睡的时候,张广仁和萧逸云在奋笔疾书,还有十几个举人身份的幕僚在他们身后出着主意。曾帅今天的举动,说是不反,实则是造反一样。如何遮掩事实,再向朝廷交待,保住朝廷的脸面,在笔头上也是门大学问。
可惜今天投降的士绅还不能放心使用,不然这些名士来操刀,恐怕更加容易一些吧。
夜色之中,吕承志与张云龙等人带着自己的部下连夜行军,道路被夜色掩住,在火把的亮光下,六千人的天雄军将士打着火把,在夜色中默默的行军赶路。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军营在望,曾志国的提督总兵旗在拂晓的微光中迎风招展着,凌晨的风寒冷刺骨,吕承志在嘴里呵出一口白气来,用着一种怪异的语调说道:“昨天这一夜,真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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