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n
漆着三个金字的牌匾下,一位身着锦衣的老者遥望着远处天穹下的雨云,眼中时而闪过年轻人才有的野心,时而浮现老人才有的沧桑。n
老者的年纪虽已不小,但只要他愿意到外面走一走,能拒绝他的女人仍然不多。n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男人,只要你看他一眼,便会被他独有的枭雄气概所吸引,但是有胆量多看他一眼的人毕竟不多,只因为他就是独尊门的现任门主戏世雄。n
戏世雄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那朵漂浮于仙子汤之上的雨云,似因某些事物而陷入长思,所以旁人既不敢看他,也不敢打搅他。n
他的眼珠忽然微微一动,好似又变回活物,随即收回视线,转向眼前的三阶石阶之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跪伏于阶下的墨师爷。n
“……以上所述,便是前方战况。”n
墨师爷也在此时结束了自己的报告,而后又补上一句:“属下指挥不力,以致于前方大败,请门主责罚。”n
墨师爷此刻的模样可谓狼狈,那一身长衫已然半边猩红,面色也是惨白如纸。n
若是夏逸见得他如此模样,怕是要讽上两句,喊他一声“血师爷”又或“纸师爷”。n
戏世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得力干将,沉默半晌之后,忽然说了一个字:“好。”n
说罢,他迈步、下阶、伸手、落掌。n
当这只手悄落于墨师爷肩上之时,没有人会怀疑墨师爷必死的结局——只要戏世雄按下这只手掌。n
可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这只手掌忽地反向撩住墨师爷腋下,随如起伏的波涛一般将墨师爷搀起。n
“门主……”n
墨师爷面露一丝讶异,昂首之时却正对上戏世雄那双如渊深邃的瞳孔。n
“自你拜入独尊门以来,这是你第一次失败。”n
戏世雄的声音也似从深渊中传来,“如此大败,你确实该罚。”n
墨师爷汗颜道:“败军之将,按罪当诛!”n
“按罪当诛……说的好。”n
戏世雄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既有此心,本尊就罚你为独尊门流尽最后一滴血,借那些正道中人之手来处决你这败军之将。”n
墨师爷动容道:“门主……”n
戏世雄凝声道:“你这些年为独尊门屡建奇功,今日不过是输了一仗,本尊难道还不许你将功赎罪不成?”n
墨师爷喉间略微哽咽,当即俯首跪拜,振声道:“门主放心!只要属下一息尚存,独尊门的招牌便绝不会倒下!”n
“这等华而不实的废话,可不像是师爷你嘴里说出来的。”n
戏世雄笑骂道:“豪迈的话,留待此战之后再说不迟。”n
“门主所言极是!”n
墨师爷干笑一声,得戏世雄眼神许可之后方才起身。n
“你可知道这些人怎会在此?”n
戏世雄说这话时,视线微斜,横瞥远处立于议事堂的墙边,目光便不如看待墨师爷一般友好了。n
墨师爷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龚弄柳、龚拈花、贪狼三人俯首正跪于墙边,仿佛三座石雕一般一动不动。n
只是自三人额头不断冒出的豆大汗珠,却清楚地说明了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活人。n
墨师爷瞥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道:“他们会出现在此地,想必是因为天、地、玄三坝俱已失守……属下斗胆猜测严公子、江如雷、血元戎、七杀、破军、鬼娃娃师徒均已殉职。”n
戏世雄叹道:“血元戎尚且生死不明,但惜玉却是死于江如雷的背刺。”n
“江如雷?”n
墨师爷怔了怔,随之也是长叹一声,黯然道:“属下先前见得仙子汤上游放下的水浪远不如预想中狂猛,便猜测四坝是否已经失守,这才提前出战。”n
戏世雄道:“不错,四坝的失守也是你败因之一。”n
他忽然面色一沉,冷冷道:“据探子方才回报,黄字坝也已失守,而楚少丰兄妹的踪影却未被发现。”n
墨师爷肃穆道:“楚少丰是何等骄傲的人物,断无在此背叛本门的可能,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楚少丰已死,他的尸体大概是被楚少琪一并带走了。”n
戏世雄闻言默然不语,眉头也在不经意间皱成一团。n
见状,墨师爷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至于那跪于墙边的三人,更是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n
叹气、皱眉,这两种代表负面情绪的举动,都是他们第一次在戏世雄身上见到,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会是门主怎样的怒火。n
良久。n
“罢了……”n
戏世雄缓缓吐出一口气,面上的阴云已然一扫而空,再次变成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独尊门门主。n
“独尊门既要剑指天下,他日必要接连遇上今日这样的战争,这一战正好是我们试刀的好机会。”n
戏世雄微掀裙摆,甚是随意地坐于石阶上,淡淡道:“倘若我们赢下这一仗,说明独尊门已具备逐鹿中原的初资,可若是我们败了……只代表独尊门与我戏世雄也不过如此程度而已。”n
墨师爷目光闪动,诚声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单是门主这份气度已具备一方诸侯之姿。”n
戏世雄失笑道:“本尊方才说了,这等没用的废话不适于师爷的口中说出。”n
墨师爷微微一笑,不再发言。n
“这些武林正道虽已夺下天、地、玄、黄四坝与仙子汤,却也元气大伤,何况他们登陆之后仍要徒步十数里,方可来到这死人城。”n
戏世雄指着脚下的地砖,看着墨师爷继续说道:“只要他们还未攻入死人城、还未杀死我戏世雄,这场战争便没有结束。”n
戏世雄口中的死人城自然便是这深隐与山谷中的城镇,即是独尊门总舵。n
独尊门先辈之所以如此命名总舵,便是要警示后辈——只要独尊门没有重现于世,他们这些躲在山里的门徒便与再难见光的死人无异。n
墨师爷登时会意,俯手拜道:“门主放心,属下昨夜才与百毒门数位坛主一同巡视过城内外的布置。n
此来总舵的近半百毒门弟子与本门五成门徒,如今正各守其位,只待一战。”n
“你先去疗伤,然后再去检查一遍。”n
戏世雄如此说道,随之又是话音一沉:“莫怪本尊没有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三人且随师爷左右,但凡师爷有命,你们便是死也要完成。”n
这番话自是说于后方的龚氏夫妇与贪狼听的,三人闻言便如捣蒜般连连扣头,直将地砖磕地咚咚作响。n
“谢门主!”n
“属下多谢门主!”n
“属下一定不负门主厚望!”n
“厚望?”n
戏世雄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目中的不屑:“本尊对你们从无什么指望,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即可……你们三人作恶多端,如果独尊门这棵大树倒了,你们这三只破卵绝无完好的可能。”n
“门主所言极是,属下受教!”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