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连忙又是一阵慌乱地磕头,但他们毕竟不敢长跪不起,因为墨师爷已转身离去,而戏世雄也已懒得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n
无论是门主戏世雄还是墨师爷,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他们连磕七八个响头之后,便是赶紧一路疾跑着追向墨师爷,好像还恨爹娘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似的。n
终于。n
议事堂前的庭院复归平静,这片空荡荡的天地间再次只剩下两个人。n
是的。n
两个人。n
除了席坐于石阶上的戏世雄,还有一个人也在此间。n
这第二个人又是谁?n
此人既在此地,又为何不见他的踪影?n
有幸进入过死人城之人,皆知门主平日都待在由十二座四合院簇拥着的正中央的一座府邸之中,而这府邸间又有两座足高八层的双塔相对而立。n
戏世雄昂首侧目,深邃的瞳孔穿过凄厉的冷风,直达东侧高塔之顶——原来这第二个人竟是一直盘腿孤坐于塔顶,这才未被人察觉。n
戏世雄的目中忽然隐现一丝怒意:“师兄,独尊门会遇到此等逆境,你也是有一部分责任的。”n
此时正值狂风大作,而二人又是遥遥相距,无论塔上之人的耳力何等聪慧,也是绝难听到戏世雄这句话。n
但戏世雄知道这个人一定能听到自己的话,因为这个人简直已不是人。n
是神。n
是魔君。n
是慕容楚荒。n
他是天下无敌的慕容楚荒,只要这一条理由便已足够。n
今日的慕容楚荒依如平日一般盘腿而坐,仿佛一个脑中空空的呆子,但他那身沾满灰尘的白衣却不知何故,竟是洗的如新衣般干净。n
“你为何不说话?”n
戏世雄遥遥瞪着他,怒声道:“若非你这些年对夏逸诸多栽培,当年的一条丧家之犬又怎会在今日成为独尊门的大敌?”n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n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楚荒的声音终于从风中飘来。n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n
“你想做的事?”n
戏世雄哼道:“你想做的事就是养出这样一个劲敌?”n
慕容楚荒漠然道:“你自诩有识人之才,难道看不出夏逸与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n
戏世雄面色铁青,已然说不出话。n
慕容楚荒沉吟道:“夏逸迟早会离开独尊门,若非幽儿对他的恩情与深情,他早已站到我们的对立面。”n
戏世雄还是说不出话。n
慕容楚荒又道:“在你迫走幽儿,与匈奴结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n
戏世雄冷笑道:“那丫头心机深沉的很,即便我不对她动手,她也早晚要对我下杀手!再者说,我与匈奴结盟不也是为了独尊门么!”n
慕容楚荒道:“我与你不同,我不是一个枭雄,只是一个醉心武道的痴人……你与匈奴结盟一事,我也不知是好是坏。”n
顿了顿,他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是幽儿又为何要杀你?是谁杀了她的爹娘?当年的因便是你亲手种下,今日的果不是正该由你来承担么?”n
戏世雄顿时语塞,面色一连数变,最后黯然垂首。n
可慕容楚荒的声音却犹在风中飘荡。n
“夏逸也好,幽儿也好……他们都是我欣赏的年轻人。”n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真的攻入此地。”n
“我不想亲手杀了他们。”n
话毕。n
慕容楚荒再次变成那个痴痴望着远处那朵雨云的呆子,可眼底却莫名浮现一丝古怪的厉芒。n
直觉告诉他——要下雨了。n
直觉也告诉他——这场雨一定会是前所未有的狂暴,而其中却存在某种他期盼已久的东西。n
那或许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传说。n
传说。n
作为民间文学的一种形式,传说往往是通过世人的口头进行传播,且在流传过程中不断被加工和丰富,融合了世人的想象、情感、信仰和价值观。n
如同此刻立身于乐仙林之中黑衣老者,即便他已失踪二十载,但他依然是世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人物。n
他就是传说,他背上的双剑也是传说。n
其中一剑乃是一柄看似仿佛玩具的木剑,乍一看竟像是捉鬼道士惯用的桃木剑,实在不值得别人多看一眼。n
至于另一柄剑倒是一柄真剑,却是品相普通至极,仿佛市面上那些几两碎银就能买下的地摊货。n
然而,当这“玩具”与“地摊货”到了他的手里,便成了世间最可怕的武器——甚至是传说中的武器。n
看着不远处的仙子汤,他不由陷入沉思——即便世人皆说他早已以剑证道,飞升为御剑飞行的剑仙,但他却知道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剑仙。n
因为他知道一个事实——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懂得剑,如果他说世上没有剑仙,世上就绝没有剑仙。n
环顾四周一番之后,他确实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用于渡河的工具。n
恰在此时,鼻尖传来的微凉令他忍不住抬起头。n
下雨了。n
此时的雨珠尚且细如针丝,但由那片雨云的浓密程度观之,他很确定瓢泼大雨即将到来。n
也是因为这片雨云的关系,他碰巧看到了崖壁上的一根铁钉。n
这根铁钉深入崖壁,且系有一根婴孩手臂粗细的麻绳,直通山谷内部。n
经过短暂的沉思,他忽然脚下一踮,随即飘然而起,如变戏法般出现在那铁钉之上——他或许不是剑仙,但那飘然的身姿确如传说中的剑仙一般无二。n
顺着脚下的麻绳向前望去,他果然看到远处的崖壁上又钉着第二根铁钉,而这根铁钉正如他脚下这一根一般系上了麻绳,宛如一座紧贴山崖的索桥。n
这座桥是怎么来的?n
这不是他在意的问题,真正值得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n
他迈步、举目、远眺,如剑锋利的目光似已穿过重重山峦,直入那山谷之中的独尊门总舵,最终落在那与他一样孤高的白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