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
霍起屈身跪在祠堂之中,哀思的长明烛火拂过他静寂的双眸,男儿本青山,欲与沧海醉,此刻仿佛落入了云烟浮雾,绵力且彷徨。
屋外窗畔有个孩童探头缩脑,云氏之子霍无疆不断地发出窸窣之声想要引起屋里人的注意。霍起知晓门外是堂弟,头也不回地说道:“滚回去读书。”
十岁的霍无疆只得猫着身子往回走,岂料与人撞满怀。
陆涺将孩子圈住,指尖放在唇上嘘了声,他的身旁还站有云氏。云氏冷眼瞧着霍无疆,孩子连忙跪下给太子磕头,起身又作一揖方才溜之。
云氏对陆涺行了礼后进入祠堂,而陆涺则候在檐下。
霍起闻声抬眸,看见云氏唤了声叔母。
云氏冷言开口:“反省如何了?”
霍起抬臂向祖宗牌位叩拜,认错道:“霍家子孙热孝在身,不得饮酒,不得行乐,今日我于太子生辰宴上饮酒受陷,险些酿下大祸,侄儿知错了,要打要罚全凭叔母处置。”
“我看你只省得一二,却不知错处根源。”
霍起心虚地问道:“叔母何出此言?”
“男儿立身天地当洁身自好,一尘不染,你回京半年惹得玉照公主对你想入非非,倘若不是自身过于招摇,怎会惹出今日之祸。”
原来是说玉照,霍起刚松口气,只听云氏又说:“我更不信你看不出九公主那对主仆心有算计,明知对方没有真心还与之纠葛,霍起,你究竟在想什么?”
霍起直起身来,下意识去解释:“她有真心的……”
云氏逼问:“她有什么真心?”
“她……”霍起一噎,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女小小年纪便颇有心术,起儿,女子闺阁勾心不亚于沙场厮杀,你何时入陷她的手中都浑然不知,今后若真同处一室只会沦为俎上鱼肉。”
“叔母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您说九公主才貌不凡,她的侍女定然错不了。”
“今日之前我是这般想的,但我想的还不够透彻。”云氏一声喟叹,对霍起说道,“你从尚林苑回来总是提起萧明月,彼时我以为她是个活泼伶俐的女娘,可当她今日在舞台上刻意勾我痛处的时候,我方察觉自己小看了她。历任天子继任都曾密诏要诛杀萧氏五世,就连你父在时也格外在意河西萧氏一族。萧明月不是一般闺阁女子,陛下处心积虑要她远适西境不是没有道理。”
“仅凭莫须有的大横之兆便断言她的一生,是否过于苛刻?叔母,您素来不信这些的,为何要如此?”
“那你为何要如此呢?天下女子之多,一定非她吗?”
霍起有片刻顿默。
他垂眸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轻声说道:“我知她心有算计,若不然也不会破了霍家十八式,还抢走了我的寒霜刀,我曾在这里立过誓,倘若有人破了十八式,我霍起甘愿一生一世为其奴,永不背离。”
正是因为霍起有倾其一生的誓言,故而他勤学苦练,杀伐果断,绝不能为人所迫。云氏亦没有想到霍起竟被一个小女娘参透,她问:“那你究竟是因为誓言,还是对她有所念想?”
“我承认……”霍起抬起头来,眸中火光闪烁,“大抵从见她第一面起便生了这个心思,叔母,我爱慕萧明月,我想要她。起初我十分厌恶她的算计,厌恶她的傲慢,更厌恶她看我时满不在意的样子,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见她,想同她说话,想要她将我看在眼里,这个心思越发浓烈,日夜煎熬着我,我不知道为何是她,但我知道只能是她。今日萧明月算计叔母实属无可奈何,因她是庶民,是侍女,若攀不上霍家高门,唯有俯首听命这一条路,叔母,我知她心中所愿,只要娶了陆九莹,便可解了和亲之难,她也能以滕妾的身份嫁进来,倘若陛下执意让她们远适西境,那我便以九年功业以及霍家的不世之功去相求,我定要将她保下,予她一世无忧,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因萧氏五世的身份而去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