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柔软的衣角从他的手心缓缓滑过。
陆涺赶至椒房殿时,与跪在殿外的萧明月对上目光。萧明月正拿着陆九莹的绢帕在擦拭颈边沾染的血迹,他并未多言,转身直赴殿中。
陆九莹对萧明月说道:“事情似乎比我们原想的还要复杂。”
萧明月揉了揉颈处,敛平心绪:“只要结果如我们所愿便好。”
“小霍将军会明白吗?”
萧明月明白陆九莹的隐晦之意,她垂下双臂,脑海中回荡着霍起看自己的眼神。她多次卖弄算计,以他的精明当真看不透吗?少年将军如此热烈真挚,究竟是在虚与委蛇还是开心见诚。她将手中绢帕叠好,低头说了句:“就算不明白他也知道该如何做,若不然,也太没良心了。”
殿中,玉照欲从地上起身,岂料魏后反手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陆涺看到此景并未劝阻,而是沉着目光站在魏后身侧。
玉照还欲狡辩,捂着脸哭诉:“母后为何要打儿臣,儿臣今日捉奸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
“你还不收回那些污言秽语,男未婚女未嫁,何来奸情?适才都是明眼人,谁瞧不出是你肖想起儿不得,这才暗中作祟被萧明月撞见。你呀你,分明已得良人为何还对别的男子动心思,起儿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敢对他使用那些腌臜的手段!”魏后说道此处已然红了眼,“你父皇若知晓,你命休矣!”
“有何证据说是我下的毒?萧明月无缘无故出现在书阁,怎么就不是她暗中作梗?”玉照怒瞪陆涺,呼喊道:“陆涺,我究竟有没有下毒你说!”
“二姊姊,你莫要狡辩了,如实说罢。”
“我狡辩什么?”玉照见陆涺不为自己说话索性站起身来,泪水晕化了眼妆,显得面相格外凶悍,“霍起是在你的宴上中毒,你不去查明真相还我清白,还跑到此处质问我,你是不是不敢去查!”
陆涺说道:“生辰宴是母后亲办,怎会出错?再者席间除了贵国,没有旁人出事。”
“陆九莹与她的侍女也参与其中,还有太子妃,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们所为?”
突然提到太子妃,陆涺觉得玉照意有所指,他说:“九公主一直守在母后身畔,萧明月日日跟随少府诸官,燕云亦不是初次进入庖厨,她从未出过差错。她三人与贵国甚少见面,没有任何心思,倒是你,自打他回京你就百般纠缠,闹得公主府与大将军府都不得安生。”
“对,我就是要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玉照突然就委屈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我过得不好,别人看不出,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想要一个喜欢的人,有什么错?”
魏后面色哀痛,亦很急切:“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李遂吗?李府贪赃纳贿,抄家流放,我们都拦不住你去跪求陛下,怎么你得了好又变了心呢?”
“李遂李遂,你们就知道李遂!”玉照握紧拳头仰面呼喊,已然没有一丝公主的仪态,“我嫁给李遂后,他有瞧过我一眼吗?母后您说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之间过日子无非都是水滴穿石,可那块石头我怎么都捂不热,我求过您帮我绝婚,可您推三阻四,根本不往心里去。”说道此处她冷冷笑着,“长姊与傅家郎君如此恩爱,丞相府倒台后您立马帮她绝了婚,我早该明白的,御史大夫公孙玄章要登相位,那御史府迟早要换李遂来做,母后不就是想为太子殿下未雨绸缪,助他早登帝位吗?”
“你,你怎敢妄议朝政……”魏后气急反怒,又一巴掌打了过去。
玉照偏了偏头,唇角流出一丝血迹。她哽咽道:“我们既是帝王家操控的傀儡,还妄想贪图一人一世,平安喜乐……其实母后想说的是这个吧。长姊逆来顺受,但我绝不会如此,你们不给我霍起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抢。”
魏后双目通红,忍下眼泪,她厉声道:“你敢忤逆我。”
“忤逆如何?那皇后把我杀了吧。”
陆涺亦是愤怒不已:“玉照!”
“太子殿下急什么?长姊与我的今日或许就是你的明日。你学那么多经世之学,治国之道,难道看不明白父皇将一个不识大字的乡野女子指给你究竟是何意吗?今日角抵守擂的那人是四皇子陆蛮,霍起求陛下将其从蜀地召回,你以为是陛下心疼他还是怜惜你,傻子,你究竟知不知子不类父,必为所累?”
魏后闻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挥袖指向玉照:“究竟是何人与你说这些……”
“何须旁人与我说道,我眼不识人,但心不瞎。”玉照抬手摸了摸唇角的血迹,“该管我时不管我,眼下还是管好你们自己吧。”
玉照拂袖而出,大步离开殿中。
萧明月看着玉照缓缓朝自己走来,陆九莹下意识挡在中间。
玉照一身狼狈却还含着笑,她看了看二人,轻声说道:“我这人手段卑劣,拙于谋划,是个蠢人,你们一个曾是宗室最尊重的翁主,一个是名相之后,于旁人看来多么清贵高尚,可在我眼中不过是卑劣宵小罢了。”
她扫向陆九莹,勾了勾唇:“你不想和亲,便与你的侍女合谋勾引霍起,想借云氏的手离开皇宫。今日我与霍起好梦破碎,确实称了你的心意。”而后又蹲下身来,拂过萧明月肩上的一缕青丝,“至于你,卑贱的骨头,不知羞耻,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包括出卖自己。我是该夸你为仆忠诚呢,还是做人精明。你是不是没有喜欢的男子?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为他守身如玉,忠贞不渝?还是你想像我这样,便是嫁了人也照样和其他男人鱼水之欢,颠鸾倒凤呢。”
“小侍女,我们终究都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