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后与若世夫人、林夫人先入东宫偏殿,而后一众贵女接连入席。女娘们给若世夫人献礼时格外乖巧,彼时云氏随在魏后左侧,魏后同她说道:“瞧,个个聪敏俊俏,着实讨人喜欢。”
云氏笑了笑:“皇后说的是。”
“你呀,也莫要眼光太高,起儿今年二十有二,再不成家说不过去。”
云氏说:“哪里是我这叔母眼光高,这孩子整日往宫中跑,小半年没在家中吃过几顿饭。我一说他便拿忠孝仁义来堵我的话,陛下皇后的疼爱倒成了他的挡箭牌,依我看皇后您这义母不开口,我说什么都不好使。”
“起儿常年驻守边关,心系战事,我提过多次回京成家,他不听的。”
“人现在已经回来了,皇后有话尽管说,有责尽管罚,我看他还能寻些什么借口。”
魏后牵过云氏的手来,叹道:“起儿从小跟着你,与你更为亲近,婚姻一事牵涉众多,其间利害攸关你当是明白,我虽为义母,但有些话总归不好说的。如今你掌霍家中馈,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去决定他的一生。”
“皇后既说牵涉众多,妾又怎敢轻易去做决定呢。”云氏略显愁容,隐约有些红了眼,“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阿姊那年生下起儿时向天神祈愿,愿孩儿无灾无难,快快活活地度过此生,于是霍阿兄便拼了命地建功立业,荫蔽子孙,谁承想起儿生来赤忱,竟比霍阿兄还要忠君。自打霍阿兄走后我日日惶惶,阿姊和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我生怕哪里照顾不好不如他们心愿,如今我不求起儿有多赫赫之功,惟愿阿姊心愿成真。”说道此处,云氏侧身抹了抹眼泪。
魏后为之动容,随即眼睛一红。
云氏收拾好面容连忙说道:“今日是若世夫人寿辰,咱们还是莫要说这些了。”
魏后点点头,原本打算说的那些话终是咽了回去。
东宫正殿的席案上孝帝居南而坐,太子陆涺坐于孝帝左案,首席者入席后众人方按尊卑等级依次落座。原本该五皇子陆赜坐于太子身侧,可他却礼让七皇子霍起,与六皇子陆戬错位居次。
众人都知霍起与陆赜常有龃龉,霍起得了座并未道谢,反倒有种宾至如归,理应如此之感。相反陆赜谦让有度,满脸和善,一众权臣觉得五皇子有君子之风,七皇子相当不知分寸。奈何霍家有丧,席间无人敢出言斥责。
陆涺笑意吟吟地望着霍起,后者约莫还在生气,故意不看人。
陆涺问他:“你没有给我准备生辰礼吗?”
霍起对着空气答曰:“没有。”
“那你来吃席,有些说不过去呢。”
霍起这才扭头看他,皮笑肉不笑的:“今日我不仅来吃席,还要问陛下要走你所有的生辰礼。”
“贵国想要,阿兄给你就是。”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陆涺端起食案上摆好的果盘递至霍起桌上,他笑眯眯地探头说道:“诺,我这里头有你爱吃的石榴籽,都给你。”
霍起瞥了一眼漆盘中混合的果子,装模作样的说了句:“谁知道酸不酸呢。”
陆涺用木杓舀了一点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哟,还加了石蜜呢,可甜了。”
“太子既这般盛情,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口。”霍起接过陆涺手中木杓,舀了满满一勺塞进嘴里,唇齿间酸甜过半,“就那样吧。”
“那你还吃吗?”
“你拌匀我再吃。”
“阿兄替你拌啊。”
隔案的陆赜听着二人不成体统的交谈,眼神中透露着厌恶之感,后位的六皇子陆戬知悉一切,过眼不过心,俨然已经习惯了。
皇子们的东向位则是乌州使节及外族宾客,以阿尔赫烈为首的几位翕侯正襟跽坐,除却乌格瞧不上今日飨宴规模,其他人都是拭目以待的姿态。玄英坐在阿尔赫烈的后面,他以便面遮掩唤了几声“将军”,阿尔赫烈头也不回,只是看着孝帝的方位。
宋言已被敕封五官中郎,孝帝钦点扈从,此刻二人隔着人群相视,颇有几分交锋的意味。玄英横竖瞧着好一会,也未参透其中微妙,只不过他想,阿尔赫烈若与人树敌,原因无二,要么威胁到自身性命,要么争夺堪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玄英暗道:男人啊,一生勇闯,关关能过,却总有一关难过。
东宫开筵,鼓乐齐鸣,丝竹声声悦耳。
孝帝与宾客举杯,众人起身酌酒,随后太子举杯,敬以天子,随后再举杯,礼敬宾客。席间,孝帝最先礼敬乌州使节阿尔赫烈,含笑询问案上挏马酒如何。
阿尔赫烈答道:“此酒味辛醇香,与北方的马乳酒有些相似,但饮下齿间回甘,多了一道风味,应当是加了金浆。”
“将军见多识广,觉得加了金浆后相比你们的马乳酒又如何?”
阿尔赫烈举杯回应:“自是略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