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九莹。”
陆九莹见着死而复生的金少仪面色有几分急切,她踏过滑石险些打了个趔趄,幸得金少仪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住。金少仪牵着她的手缓慢走过那段不平之路,在石道中立定。
岩壁中凿嵌的烛灯倾向了陆九莹的肩膀,金少仪温柔地将人往旁侧带了带,他说:“小心。”
烛蜡滴在地上,凝固于缝隙之中。
陆九莹触碰到真人的温热,还是有些不确定。
“少仪,你没有死?”
金少仪难掩心中汹涌的思念,他凝视眼前女子一时过于深情而未及时回话。陆九莹轻轻捏住他的衣袖,仰面再问:“你为何没有回乡?”
“九莹,”金少仪垂眸看着那双柔荑,轻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其间复杂容我过后相告,今夜匆忙到此是想亲口问问你,你可是要嫁去西境?”
谁曾想多年未见,再遇竟是这般愁肠。陆九莹见着金少仪意外生还虽是欢喜却也慎微,阿尔赫烈在汉室这般动荡之下安排两人见面,可想而知金少仪于并州云中郡诈死藏身,与长明王起兵谋反是有一定关联的。
金少仪现身与她相见不为藏身之事,只关心西境,这背后定是阿尔赫烈操控所为。阿尔赫烈没有向汉军揭发也没有继续隐藏,利用之心显而易见。但不管因为何种原因导致金少仪今日境地,他都难脱逃兵的罪罚,这才是陆九莹真正关切的地方。
陆九莹思衬良多,心中沉了沉,她道:“我没有要嫁去西境。”至少目前没有,但后面这一句被即时咽了回去。
她不想与金少仪生死再见,还说一些令人伤心的话。
金少仪得到陆九莹亲口回复,心弦微松,只要不是她想嫁去西境,一切就有机会,一切都能回头,一切皆是值得。
“你放心,圣上是不会让你远嫁的,我也不会。”金少仪默默去牵她的手,却只是隔着衣袖挽住她的臂腕,“九莹,以前我囿于情,溺于梦,一心想着挣取功名方能配得上你,但经过一些事情之后,我才晓得你彼时心境,你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富贵,唯求一世安稳,自由过活,你不喜欢我不是因为阿母阻挠,也不是见我无功无禄……”
喜欢一个人,无需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任何存在都能成为理由。
金少仪望着她,清俊的面庞上是最真挚的微笑,也是难以释怀的伤情:“但我喜欢你,做不到执子之手,总归盼你今生有依,不受离别之苦。九莹,我说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
“少仪,其实我……”
陆九莹听着金少仪的肺腑之言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恰在此时,二人听见道口传来石子击壁之声。
阿尔赫烈清冷且不耐的声音响起:“九翁主,你该回去了。”
金少仪所要确认的答复已经得到,倒是陆九莹猜度诸事而变得焦灼起来。
她反手握住金少仪,小声叮咛:“三郎,阿尔赫烈将你护在此处定是有所图谋,你不要轻易相信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待我来寻你。”
金少仪闻言只是点点头,他眸中尽藏深意却只字未言。陆九莹一步三回头,看向金少仪的目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一人于暗中越发缄默,一人朝着光亮离去。
阿尔赫烈领着陆九莹离开暗室,沿着小径前往云沧苑。陆九莹没有轻易探话,她在等阿尔赫烈开口,果不其然,阿尔赫烈很快便止步于长廊之下。
“九翁主很想知道金少仪为何在此,又因何消失在云中郡吧?”阿尔赫烈将袖中折叠规整的帛书递给陆九莹,“这是匈奴王庭派遣到长安的暗桩名册,还有权门贵族与朝中大臣勾结蛮夷的秘辛。”
陆九莹看着那份帛书,没有去接。
她问:“将军是乌州的将军,还是我朝的将军?”
阿尔赫烈神情淡漠,并不在意她言下暗讽,陆九莹不过是想套话罢了。
“乌州与大汉是盟友,何须因我判若黑白。这份帛书是金少仪赌上性命为你换来的,交给孝帝,让他相信是林义王府曾经留下的遗书,便再也没有人能胁迫你嫁到西境。”
陆九莹闻言却是一惊。
她缓缓接过那份帛书。
阿尔赫烈又道:“帛书是此事唯一的转折机会,你要把握好。”
陆九莹攥着帛书定定地看向阿尔赫烈,沉思片刻,冷静说道:“少仪君藏身诈死,将军助他与我暗中相见,将军作为乌州求婚使者,费尽心思教我如何逃离婚嫁,敢问乌州与大汉真的是盟友吗?还是将军擅自做主,斡旋于汉室争斗之中。”
“你确实很聪明。”阿尔赫烈不讶陆九莹看破局势,猜忌自己,反而一副无谓之色,“但真正的聪明人是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我希望你能明白,能看清眼前急需解除的困局是在何处。”
“将军为何帮我?”
“你的侍女曾在祭祀那日为我杀了一人,我不欠人情,你告诉她,我还了。”
陆九莹终于在阿尔赫烈冰冷的面目之下窥得一丝温度。她凝眸问道:“将军难道不知明月性命垂危,恐撑不过今晚吗?”
阿尔赫烈骤然回眸:“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