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王收兵之时,派遣东去的探子已经归来。
阿尔赫烈遥望那抹紫色身影与三雍宫行刺的紫衣实属一派,他勒紧缰绳踏过湍急的河流。
陆戈隔着茂林看向远行的男子,身旁的探子拱手请示:“王爷,要不要追上去杀了他?”
“杀他无益。”
“王爷,我们真的要退兵吗?大军五日便可抵达关外,只要……”
陆戈抬臂制止下属进言,鬓角的霜白隐绰于光下,他收回鹰目,眸中泛出丝丝血红。
“世子降了吗?”
探子颔首答道:“镇北侯原本要转道高陵,岂料左冯翊临阵倒戈与卢书玉同谋,想要引诱侯爷前去,还好右扶风提前收到暗报,已护侯爷退至隃麋,只不过……”
陆戈神色未起半点波澜,他接过话问:“可是霍起截了那道?”
“霍起率领霍家军进入山岭与侯爷相峙,双方胶着,暂不知结果。”探子说到此处悄悄看了眼长明王,他此言不虚但是心虚。
镇北侯陆义无力与霍起相抗,若长明王出兵长安尚可解除陆义危机,抑或广灵王成功控制东部,也可救人于水火。眼下陆灏中毒自救不暇,广灵王毕竟不是血亲,能保护这位世子的唯有其父。
可长明王要撤回并州,弃子而去。
探子深知,京畿的人怕是保不住了。
陆戈深深一吸,肺腑中充斥着潮湿清冷之气,左臂饕餮贪婪张目,右臂麒麟含仁怀义,他紧了紧手中的环首刀,宝刀未斩一缕风,却有离人的悲悯。
“庶子……”
陆戈念的庶子便是陆义。
这对父子间因为隔着一位亡故的嫡子、长兄,故而他们亲情淡漠,从不提爱恨,可这一声“庶子”却闻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绪。
陆戈最后叮嘱:“派人去侯府告诉小侯爷,老夫一日在,他就得给我重新站起来!”
深林冷风骤起,枯叶旋落,陆戈宝刀一挥:“撤兵!”
探子重声应允:“诺!”
长明王陆戈跃身上马,彼时河对岸的阿尔赫烈已没于深林,不见踪影。古稀的长者怀揣边关堪舆图,向北策马,再不回首。
镇北侯陆义败于隃麋北岭,霍起损兵八百即凯旋。左冯翊、右扶风皆降于卢书玉,两位罪臣跣足束铁前往长安告罪。广灵王兵分两路向东,先发制人控制了粮道,在得知长明王背约之后他再分两路,一路前往并州刺杀陆戈,一路继续向西,逼近长安。
阿尔赫烈日夜不停赶回尚林苑,阿聿提着灯笼候于鹤华台。阿聿见着将军身影时回头探向檐下,先前说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乌格早就溜得没影,只余一盏孤灯与青砖相映。
阿尔赫烈登至高台,阿聿紧随其后,二人朝着靡蛇所在的石室走去。
阿尔赫烈头也不回地问道:“陆九莹何时到?”
阿聿提灯照亮将军脚下:“她已经到了。”
“那个人呢?”
“也在石室。”
阿聿此时想到萧明月,刚想开口,却闻阿尔赫烈转身说道,“你速去见玄英,广灵王控制粮道与长安必有一战,若寻良将,力荐缇骑宋言。”
“这……”
阿尔赫烈侧眸:“就说我说的。”
阿聿只得领命退下。
阿尔赫烈驻足于石室外,石道中如深渊昏暗,一如他心,蒲草处仰头见星汉,辉煌灿烂。他负手而立,指尖时捻时舒,耐着性子等着里头的人叙话。
石室中,陆九莹与金少仪隔岸相见。
金少仪拂下风帽,露出容颜。
陆九莹愣怔在原处,踩着青苔的滑石不敢上前,愁眉之下一双清眸闪着滢光:“三,三郎?”
她唤的是三郎。
金少仪心中温热,他笑了笑,鼻尖却是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