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殿中三十七位贵女皆已确定考校内容。
十四人于礼乐,十人于射御,十三人于书数。
礼乐与射御尚可均分每组两人,书数则需另设三人一组。三人组中差错居多且用时最长者视为考校不通过。
贵女们本以为此次考校能寻得些门道,如今一看,各自类别相异且考题不同,还需一对一竞争,便是有些想法也很难实施。
礼乐者当日将留在德馨殿,射御者前往校场,至于书数者则定在了东边的鸿博苑。
萧明月说鸿博苑素雅清静,是个好地方。彼时陆九莹与她坐在乙室,二人伏在书案上翻阅竹简,研墨习字。
陆九莹握着紫毫笔在默写司马相如的诗赋,一段终了,她看着简上漆黑流畅的字迹说道:“确是好笔。”
“阿姊若喜欢,回头我去寻柳家娘子买来。”
“这是她阿兄赠予的生辰礼,定是不卖的。”
“这世上就没有买不动的物品。”萧明月将手中竹简合上,齐整地摆在案头,她道,“柳文嫣的父兄都是善射杀敌的悍将,相比在殿中问学,驰马试剑才是她心之所向。这支笔留于她手中也是荒废,卖给阿姊倒能物尽其用。”
“若她索要高价呢?”
“那更好,金钱能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萧明月话说得轻巧,她二人从楚郡前来长安,虽说带有万钱,但若像陆玥那般顿顿霜熊之掌,文鹿之茸似的挥霍,早就吃穷了。
陆九莹提笔下墨,她道:“要说物尽其用,当属水居先生那般通才者方能配得上。旁人写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他倒是写得平直规整,形体方正,不似隶书长横波磔,更与小篆雍容体势不同。确实精彩。”
“阿姊以为字体风格如何?”
“自是沿袭先秦之风,但却有种遒美隽秀、婉约含蓄之感,应是改创而来。”陆九莹思及此,补充道,“能写好字者天下一般,能创好字者举世无双。”
陆九莹之前对水居确有戒心,她认为行馆的授棋先生能入苑教习,若不是贤良文学,便是王孙公子。可他能与萧明月相交,不拘小节,又像是个隐市的自在人。
萧明月问:“通过字体还能看出些什么来?”
“字如其人,先生品性总不会差。”陆九莹说。
萧明月点点头,此时想起另外一人,她说:“如此看来,那位小霍将军写字定是不好看。”
陆九莹闻言轻笑出声,嗔她别胡言乱语。
萧明月也笑了笑,随后收敛玩闹,问道:“阿姊选择书数,可有想过会考什么?”
“蔺相师应当是要布置九章算术,至于考哪一章,便是由现场抽签所定。水居先生大抵会指定书写字体。”
“若是考校隶书,阿姊倒是游刃有余。”
“沈媗的隶书写得最好。”
陆九莹无意提到沈媗,她落笔止墨,继而看向萧明月。
自那日之后,萧明月将自己的小赤鞭拆解缝制,绕着衣裳的腰带围成了坠饰。陆九莹理解萧明月的不安与警觉,可相比去提防那位贵人,她更为担心妹妹的情绪。
陆九莹说:“杳杳之事,你莫要自责。”
“我无事的。”
萧明月唇角动了动,替陆九莹铺开新一卷竹简。
萧明月午食之后去院子中清洗轺车,恰好望见公孙翎前来,她手中捧着食案,见人就笑:“欸,我应当是来晚了,明月食过否?我叫庖厨给你和九翁主炖了笋蒲牛肉,还特地加了花椒,可鲜美了。”
“公孙娘子食过否?”
“还未。”
萧明月说:“我和翁主已经吃过了。”
“庖人腿脚终究比我快,你们要不尝尝吧?”
公孙翎将食案递上,可萧明月却未接下,而是替其托举着:“多谢娘子好意,我和翁主脾胃浅,倒真吃不下。我还是替娘子送回去吧,趁着温热你们早些食用。”
公孙翎没有想到萧明月竟然连食物都开始推脱,她心中微动,面上不显,只是问道:“明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娘子说哪的话,明月只是个奴婢,怎敢对贵女有所指摘。”
“我只是想着后日要考校,大家吃些美食松弛心绪,并无其他目的。”
公孙翎见萧明月神情疏离,不像是能理解的模样。先头托她给宋言送香囊被拒,便总觉得二人之间有所生分,尤其想到萧明月与沈媗、王清君相处,心里便越发难受。
公孙翎说:“我与九翁主,还有沈媗、年婕瑜皆是一道考校书数,说起来,她们才情远胜于我,必能从容应对,倒是我还未考校心中便忐忑不已,着实羞愧。”
“娘子不必妄自菲薄,贵女们各有所长,难以平分秋色。”
“终究还是要分出个胜负的。”说到此处,公孙翎见萧明月依然没有想要接下膳食,她便笑笑,将食案握回手中,“既然你们已经午食过,那我便先回去了。”
公孙翎识趣,萧明月也不做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