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一场水战,荆州士卒多有疲累,蔡瑁决定将船队就近停靠在筑阳城外稍作休整。
种平对此并无意见,实际上,他现在只关心能否从甘宁口中得知那被劫粮草的下落。
曹操自益州所购置的粮草虽算不上多,但也远非是甘宁这一群水匪能够消耗完全的,种平更倾向于他们有一个固定的地点用以存放这些粮草。
甘宁为首的锦帆贼常年活跃于巴郡之中,并以此地为中心向周围水域辐射,行动范围广阔,难以追踪,想来也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储藏赃物。
种平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至荆州数日,只在刘表府上见过蒯越手中的水系图。
而那张图中不过是标注了荆州的几处重要水系,粗略得甚至难以称得上是地图。
仅凭着自己的回忆,种平几乎无法推测出有哪些地点可能被甘宁用来储藏所劫下的兖州粮草。
他现在尚且未见到甘宁,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很难从甘宁口中得到答案。
庞纪的到来证实了他的猜想。
“甘宁虽是贼寇,却也有忠义之心,素来所劫财物,除去赏赐兄弟,余下所在,皆当实言相告……甘宁唯有一求:我兄弟皆为我所累而死,请厚葬其身,安置家人。”
甘宁见此,反而笑得畅快,口中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挑衅道:“要杀便杀,但凡眨一下眼,便不算個好汉!”
庞纪此时已经能略微理解蔡瑁那时因何会如此大怒,此时也跟着劝道:“这贼子正是一心求死,若杀了他,反而称他心意,两位先生切勿冲动。”
啊?不是,我就随口炸一炸伱,原来真的还有幕后黑手啊?谁这么大胆,没事儿来劫曹操的粮草?
难不成是袁术?没可能啊,谁缺粮草袁术也不会缺粮啊。
“汝已为阶下之囚,如何处置,不过在我等一念之间,何必应下此等无理要求?”
“我做水匪亦有数年,所劫财物甚多,公子若是愿从我之请,这些财物……”
甘宁沉默良久。
种平知道他说这话也是有所依仗,毕竟世上除了他以外,恐怕再难有
“……这消息确实是有人特意泄露于我。”
甘宁最听不得此语,当即挺身喝问:“我何时竟成了你口中的小人?”
种平见他入套,半真半假的开始忽悠:“慢人亲者,不敬其亲者也。你既然亲慢人家的父母,焉能叫他人恭敬你的父母?因为自己而使而使父母遭受他人的轻慢、侮辱,你这样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孝’吗?”
国渊还有些气不顺,恨恨道:“山民先生不曾习《蓼莪》句?‘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贼子安敢辱我父母,若不杀之,将以何面目立于世间?”
他早发觉面前四人之中,唯有年纪最小的种平是主事之人。
种平还是
甘宁点到为止。
这种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除了可能引起荆州和兖州的矛盾……难不成对方的目的就在于此?可事实上,纵然没查出劫粮的是甘宁,刘表也会选择自己吃个闷亏把粮草补上,从而避免和兖州发生冲突。
种平知他是心有死志,一把扯住国渊和魏种的衣袖,止住这二人动作。
他身后的魏种和国渊却是不同,两个人都是咬文嚼字、研读经典的读书人,哪里被这样骂过?此时的士人都是六艺皆通,甘宁不仅骂的脏,还频频辱及先人,这两人哪里忍耐得住?
登时都抽了剑,上去就要拼命。
甘宁苦笑一声:“这事到底是我做下,我做了自然会认,又有什么好推卸的?”
种平留意着甘宁神色,见他似乎被此问刺到,眉目间颇有不自在,心下以为或许可以以此为插入口:“尝闻甘宁有礼敬士人之名,虽战败被擒,我亦独钦慕其胆识,以为此人亦是当世英雄也,不料今日一见……竟是个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小人!”
甘宁压根不看他。
魏种听他这话似乎是有些想为甘宁开脱的意思,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说真的,曹操虽然现在缺粮草,但也没有缺到这个地步,仅仅是截去这一支粮草,并不会给曹操造成太大的损失。
种平陷入沉思。
这下子轮到种平愣住了。
甘宁哑口无言。
种平再接再厉,放柔了嗓音:“司空自益州购置粮草,虽算不得是掩人耳目,但似乎也不曾大张旗鼓到能够引起一群水匪的注意,你是如何知晓有大批粮草在溢水之上的呢?”
“其实我有些疑惑。”
“时至年末,司空以粮草奉养百官天子,而却被你劫去,这样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忠’吗?我以此说你是不忠不孝的小人,你拿什么话来反驳我呢?”
他现在反而能心平气和的同种平交流。
毕竟,即便真拿到了那批财物,那基本上也是一部分给刘表,一部分带回兖州给曹操,总之是落不到他手上。
这种可能性也并不成立啊。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他现在终究还只是一个少年,种平破了他的气势,他顿时便泄了劲,低头只是沉默。
满身是血的甘宁瞪着一双眼,看谁都像是在看生死仇人,若是不摘他口中的粗布也就罢了,但凡让他开口说话,他便是满口怒骂之语,一口气连着骂个不停,没有一刻停歇。
甘宁不知种平身份,只能暗暗猜测:听闻刘表有一幼子,名为刘琮,正是如此年龄。此人身旁庞纪是刘表谋士,又对他极为尊重,想来此人便是那刘琮了。
不过,甘宁这话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诱惑力。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魏种只是冷哼。
他确实是没想到劫个粮草还能和天子有关。
他并非什么宽容的人,对于甘宁先前的辱骂,他还耿耿于怀,含怨在心。
“兴霸豪胆过人,任侠重义,我心敬重,安有不从之理?”
种平继续吹捧,他其实心中也有点儿奇怪,甘宁好好的怎么突然称他为‘公子’来了,但此时也并非是询问之机,于是并未表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