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见他神色诚恳,不自作伪,心中竟也生出些许得遇知音的欣喜。他做水匪行劫掠之事,到底恶名传扬,除去他们那一帮兄弟,还不曾听得有种平这样身份的人对他如此夸赞。
种平见甘宁脸色转换,心说自己这高达九十五的魅力应当也发挥了作用。
他上前两步,俯身就解去甘宁身上的绳索。
庞纪吃了一惊,出言阻拦:“贼子凶悍,恐怕伤了太史。”
种平不以为意,笑道:“我敬甘兴霸为英雄,如何会生小人之心?”
说着止住,想要上前保护他的虎子,为甘宁解了身上束缚,双手将他扶起。
甘宁受他如此礼遇,心中更生感动,犹疑着发问:“莫非是种太史当面?”
种平被问的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广到连甘宁都有所耳闻了,从前到一地也能听到,当地官吏的“久仰”之语,但他只以为是客套,并未当过真。
甘宁从种平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的神色变得激动,目露向往:“大丈夫立天地间,若不能扬名于世,与豚犬有何异!甘宁愿为太史驱策,牵马坠镫,无有不从!”
种平还是
他开始思考,假如一开始他就自报家门,甘宁会不会直接带人来投?或许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儿了……但他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假如他是想走争霸道路,那么他现在应该会仰天大笑,抓住甘宁的手说:“我得兴霸,如虎添翼”之类的话。
然而他并没有这这种念头,那么现在就有点儿尴尬。
种平现在一心跑路,那么自己留在许都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把甘宁带回去算怎么个事儿?
再者,现在甘宁还做下劫粮之事,虽说想保下他性命也容易,但要是带回许都……
种平突然觉得名声大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握住甘宁的手,言辞恳切:“今日水战,我观兴霸调度得已,指挥若定,以小船之轻便与艨艟周旋,每每惊叹,以为兴霸真将帅之才!兴霸若与我牵马坠蹬,岂非白白叫才华埋没?我不忍为此明珠蒙尘之事。”
甘宁被说得心中熨烫,感动至极,几乎哽咽不能言语。
种平继续道:“我信劫粮之事,兴霸定是为人坑害,一时糊涂,方有此举,待粮草寻回,我自当向司空言明其中内情,不叫兴霸蒙屈。”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庞纪。
庞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给甘宁兜底,对于兖州局势,他亦有一二分明晰,因此明白种平的为难之处。
世家之人向来喜欢各方卖好压注,如今种平明晃晃的是有所求,他此时卖一分好,不提日后是否会有回报,只当是卖诸葛家的人情,这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他趁势开口:“甘宁长于水军,若随太史去了兖州,确实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何不就叫他留在荆州,自军中小校做起?日后若有一番成就,也不辜负今日太史这一番掏心之语。”
种平仍是迟疑:“小校……这荆州水军皆是由蔡氏兄弟统领,我怕那二人心有怨怼,会刻意为难。”
“太史恩德,甘宁铭记于心。”
种平能为自己考虑这么多,甘宁已是十分感动,哪里还能让他再费心?
“我愿自士卒做起,若无出头之日,便是我甘宁无能,怨不得旁人!”
他将话说到这地步,已是显露了决心,种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也是真爱惜甘宁的才能,心中暗想着,待回去见了刘表,多少也要提上两句。
甘宁储藏财物的地点虽然分散,但有蔡瑁大军相助,搜寻起来不过也就是一两日的时间。
这两日中种平等人便随着庞纪和刘琮回了襄阳。
他现在是明白刘表为什么一定要派刘琮跟着自己:一来是知晓蔡瑁难以驾驭,有刘琮在多少可以规劝一二;二者是给刘琮镀金,让刘琮白混了一笔军功,替这个小儿子养名望。
或许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在,当种平拜托刘表暗地里扶持甘宁几分时,刘表答应得无比爽快。
就在种平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是谁想出坑甘宁,让甘宁去劫曹操粮草这种计谋时,一个自兖州而来的消息,让他锁定了猜测对象。
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
陶谦与曹豹被迫退守下邳。
与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到种平手上的是,占据徐州五年之久的陶谦,终于未能扛住病痛的摧残,在吕布进入徐州后不久因伤病离世。
临死之前,他命令曹豹带着小儿子陶应,手执印绶,口含美玉,迎乐进入城,将下邳献于曹操。
自此,徐州为曹操与吕布二分。
种平收起戏志才的传信。
蒙山啊……
他没有地图,所以也不清楚吕布到底是如何躲过曹操的搜寻,成功进入徐州的。
但他已能猜出,撺掇甘宁劫曹操粮草的人,肯定和陈宫脱不开关系。
除去戏志才的信,唯一能宽慰他的就是自张燕那里得到的消息。
或许是担忧徐州之事,会让曹操更加恼怒于先前张邈兄弟二人的背叛,又或许是种平拜托郑玄写的信起了作用。
臧洪到底答应了给张邈兄弟写信,劝二人主动前往兖州,向曹操认罪一事。
另外,河内剩余的白波军,与李傕的冲突越发激烈。
仅在他入河内的短短三个月中,李傕已经数次派兵去围剿白波军。
白波军活跃于河内东郡,极善隐藏,按理说,李傕想要彻底清剿白波军,应当是极为困难的。
然而,张燕得到的消息却是,白波军几乎被李傕打压到了老家白波谷,现在甚至到了困守不出的地步,他虽未打听出其中原因,却得知了另一个可能会让种平感兴趣的消息。
张绣如今竟在李傕军中独领一军,而且似乎极得李傕喜爱。
种平揉了揉眉心。
他本以为这初平四年的最后几天应该能平稳度过。
现在看来,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免不了忧心忡忡的望向许都方向。
不知待他回了许都,又将会有何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