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郭宅前庭,上百名郭氏族人被关押在此等候发落,旁边站着的飞羽营将士表情沉肃,因为场间基本都是老弱妇孺,郭家的顶梁柱们都已经被关进织经司的大牢。
见到陆沉进来,一位族老颤巍巍地哀声道:“陆侯爷,郭从义有罪,郭家人无罪啊!我等根本不知他究竟做下何事,这些妇人孩子都是无辜的,求侯爷向陛下求情一二!”
话音未落,哭声骤起。
上百人在那名族老的带领下,朝着陆沉跪伏于地,哀求不止。
陆沉环视众人,并未阻止,直到哭声稍稍止歇,他才开口说道:“谋逆造反是怎样的罪名,诸位想必都很清楚,不需要本侯啰嗦赘述。过往很多年里,你们享受了身为枢密使家人的种种荣华富贵,今日他犯下这等无法饶恕的大罪,本侯也救不了你们。要怪,便怪郭从义行事之前没有考虑过你们。”
郭家人神容悲戚地望着他。
陆沉抬手道:“带走吧。留下二百人查封郭宅,抄检所有家财,运送到南衙官署,那里会有人接收清点。”
一名飞羽营校尉朗声应下。
陆沉转而看向林溪和厉冰雪,平静地说道:“走吧,下一家。”
哭声再度在身后响起,陆沉没有任何迟疑,迈步向外走去。
……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八天过去。
这些天陆沉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晚顶多能睡一两个时辰,因为这场叛乱牵扯的官员权贵实在太多,而且大部分犯官身后都是一个宗族,沾亲带故盘根错节。
如果真按诛九族的准则一路杀下去,恐怕到时候京城得死几十万人。
譬如左相李道彦的一个孙子娶了宁元福的孙女,薛南亭的一个族侄女嫁给乐钦义的庶子,这两位宰相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其他人?
陆沉只能数次入宫请示天子,最后划定一个范围,除了主谋、从犯和直接参与当夜叛乱的文官武将之外,余者皆不牵连亲族。
即便如此,京城各大监牢亦是人满为患,陆沉不得不在西城找了一片空地充作临时监牢。
随着十日之期的逼近,京城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这次真是人头滚滚啊。”
北城一座庄园内,兵部尚书丁会捧着茶盏,心有余悸地感叹着。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自然便是刑部左侍郎李适之。
自从三皇子蛊惑李云义行刺陆沉的案子爆发后,李适之被李道彦剥夺所有权柄,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
如今云开月明,京中局势渐趋稳定,李道彦不可能将长子永远关在府里。
不是这位老相爷想不想,而是现在他很难做到,李适之如此恭顺本就是和他自己的决定有关系。
听到丁会的感叹,李适之淡然一笑。
丁会意犹未尽地说道:“还好世兄派人提醒,那天王晏只是稍稍漏了一点口风,我便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否则被他们拖着下水,此刻也肯定被关在织经司的大牢里。”
李适之悠悠道:“伱又何必自谦?就算我不派人提醒,你也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我将那条线交托在你手上。他既然坚定地站在陛下那一边,你也肯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丁会笑了笑,颔首道:“这倒也是。其实当初世兄让我去和他联系的时候,我以为世兄会像王晏等人一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没想到世兄是要他向陛下尽忠。”
“因为没人能战胜现在的陛下。”
李适之轻轻一叹,眉眼微倦:“陛下只需要提前调来万余边军,京军这些人便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更不必说京军内部也有很多人忠心耿耿。我先前暗中挑唆他们,无非是想看看陛下的底线,顺便让陛下和他们厮杀一场而已。如今朝堂军中百废待兴,郭从义和王晏这些平庸之辈终于让出位置,势必会有一场权力的重新分配,很多人都有机会往上走。”
丁会心中一动,热切地说道:“那在世兄看来,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李适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什么都不做。”
丁会略显不解。
李适之从容地说道:“难道王晏等人的下场还没有让你清醒过来?陛下现在就是一头垂暮之年的老虎,虽然垂垂老矣,但他仍然可以轻易杀死任何想要撩拨虎须的人,而且为了后继之君的皇位稳固,他甚至会抛出一些诱饵,等着心怀不轨的人跳进去。所以,我们只需要安心地等待,陛下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收起过往十几年的心态,安安分分做一个忠臣、纯臣、能臣。”
丁会那颗热切的心沉静下来,他上身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世兄,那次你说陛下至多……”
李适之平静地说道:“我在宫里有一个可靠的眼线,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半年有明显加剧的趋势,所以我断定陛下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但是你要记住,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会很难熬,因为陛下会扫除一切他认为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危险,所以你要夹紧尾巴老实做人。好在有王晏等人帮我们扛过这道天雷,接下来只要我们不犯蠢,理应不会有事。”
丁会心中大定,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适之将茶盏轻轻放下,微笑道:“不必心急,陛下百年之后,才是我们真正开始落子的时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