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没处吃饭,只能在北门附近厮混,北门外河道纵横,除了水路还有旱道,来往客商行人甚多,随便敲敲竹杠,也能混口饭吃。
不过,在军管司到达江阴后,陈敬亭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次天雄军的动作非同小可,恐怕想如以前那样混日子已经是没有可能了。于是毅然投效,在顾煽动乱民攻打军部的时候,陈敬亭也是无赖流氓中表现最为出色的一个。他以多年的打斗经验和舍得一身剐的泼皮风范赢得了薛琣的信任,兵曹一职先是让他试做,短短时间,便是做的有声有色,于是薛琣大是满意,现在江阴的事情,十之**倒是离不了此人了。
叫了半天,陈兵曹却是不见踪影,薛琣倒也不恼,只是问明了陈敬亭在何处,然后便向着阎应元道:“请,下午几件事,都与兵曹有关,还请大人随我一起到兵曹所在。”
“好。”
阎应元倒也没有多话,他知道兵曹多半就在军部附近,负有保卫的责任,不可能离的太远。于是应声而起,招唤其余吏员一起随行。
待招呼到刚刚让薛琣大吃一惊的小吏时,阎应元放低声音,轻声道:“大帅,一起过去看看?”
“嗯,薛琣这个老粗,真是没有个当官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他做事如何。”
大敌当前,曾志国却是没有呆在天雄军的大营中,而是换装易服,跟着军管司的人跑到江阴来了。
他倒是也有苦衷。朝廷的反应一传出来,各地骚然,虽然派出镇兵四处弹压,同时也锻炼镇兵中的新兵,而与此同时,他交待下去的几件大事也非得着力加紧进行。时间不等人,只要翻过年去一开春,想必就是风云际会,到时候朝廷的几路大军要杀过来,建奴也不会一直闲呆着看嫌热闹,时间太紧迫,不能不加紧进行。
他把事情交待下去,人却不能亲自视察,这让曾志国很不放心。兹事要紧,甚至是比较镇军大营的日常训练更加要紧的多。而为了稳定人心,他又不
出一直在镇江坐镇全局的姿态,这一次出来,也只能t3t+了。
薛琣认出曾志国来,除了一开始的吃惊外,倒是也没有特别的负担。他是淮扬镇出身的老兵,跟在曾志国身边最早的一批老人,当年大帅亲自抓训练时,薛琣的屁股也没少挨打,而且,被罚掏厕所之类的勤务也没少做,这些自然略过不提,不过,提起当年时,薛琣却是眉飞色舞,提起与大帅一个大锅里捞饭吃的过往,更是唾沫横飞,着实得意。
有这么一层关系,他对现在的曾志国仍然不是如何害怕。大帅的脾气大伙都摸的清楚,只要依着他老人家的令,好生办好差使,就断然没有无故加罪的道理。便是有小小不恭敬,大帅也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于是薛琣仍然大摇大摆的带头行走,果然也不出阎应元所料,兵曹所在,便是在军部所在左侧百步之内。
这么多达官贵人出来,街面上的原寥寥无已的几个行人立刻抱头鼠窜,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看来,余波未平啊。”曾志国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也是感慨。自古以来,荒唐残暴野蛮贪婪而导至不得人心的帝王或是藩镇不胜枚举,而自己却是一心想挽回华夏数百年之气运,不过,现在在百姓的心里,怕是也就是黄巢、朱温之流吧。
或者说,与八大王张献忠之流一般相同,将来如果大事不成,描写自己如何残酷杀人,强**掠无恶不作的野史笔记,怕是能摞到一人多高吧。
想起此事,他倒是想到张献忠。现在,张献忠被云贵方向攻打四川的明军打走,然后一路攻杀到成都,除了少数地方,全川之境被他占领。不过,张献忠得意的日子也不会长久。
顺治三年,也就是一六四七年,豪格率大军平定四川,跟随豪格的有贝勒尼堪,何洛会、大将鳌拜等八旗贵胃和猛将,张献忠领十余万主力前往抗敌,在观察地形时,降将刘进忠告诉豪格,此乃八大王也。
于是不知道是豪格还是鳌拜,总之是某个贵胃大将引弓射箭,一箭过去,也合该张献忠倒霉,纵横了十几年,十几省明军,无数大明的名臣勇将也耐何不得的八大王脖子中箭,血流不止,在吩咐几个义子撤兵之后,奄然而逝。
在他领兵出成都之前,以特科名议欺骗川中士子应考,结果待三四千士子到贡院考试时,大兵齐出,杀了个血流成河。
除了杀读书人,张献忠还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杀光,连最小的刚刚会爬的幼子也不能幸免。
张献忠道:“吾亦英雄也,终不能将妻子给人为奴,受人凌辱。”
他这种心态,曾志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想来倒也是尴尬,他在江南杀士绅,张献忠在成都杀士绅,等明年八大王屠蜀的事情传出来,自己想不与此人并列排名,怕也是难了。
四川当时人口最荒诞的记录是六万万人,清人说是被张献忠杀光,而后世则说是清兵屠川,事情究竟如何,曾志国现在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派人去打听,尚属未知。不过,四川全省过千万人这是没有疑问的,在康熙年间,四川几乎成为无人区,不得不从湖广填四川,此亦史实。
“罢了,何惧人言。”
虽然想到自己将会与屠川的张献忠齐头并进,曾志国心里委实不大舒服,不过,他也只能暗暗开解自己,不必多想此无益之事了。
反正现在江南各处表现平静,而百姓士绅对他的态度不问可知,“屠伯”的名声早就传遍大江南北,这种事,也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了。
胡思乱想之际,人却跟着薛琣等人已经进了兵曹院子。
兵曹中人打扮却是与军司其余人等不同。阎应元与薛琣到下至一百石的吏员,都穿交领黑袍,戴忠静冠,佩剑。一百石以下,为役,也就是以前官府中的皂隶一类人物,穿灰或青袍。
兵曹这里,则是穿着两色。黄色袍服,黑履,白袜,佩剑,则是兵曹文吏。而穿红袍,佩腰刀,则是武夫。
现任的江阴兵曹何敬亭穿着一身红胖祅,原本就是大明官兵所着,倒也省钱省事。
兵曹是四百石的吏员,在汉朝,已经超过知县等级的大吏了。在秦汉之际,有的边远小郡的太守,俸禄最低的也才六百石而已。
不过,眼前的何兵曹却是一点身为大吏的模样都没有。他的眼前自然是江阴镇兵,几个穿着黄袍的文吏正捧腹而笑,便是看到薛琣等人进来,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再看何守敬,却是把自己的衣袍下摆给绑了起来,手中正拿着一支竹竿,重重的敲在一个穿着红祅的士兵头上。
“猪,你真是猪!”何敬亭的竹竿打的又重又急,嘴里也是不停的骂着。
那个被打的士兵满脸的哀怨,却只是抱着头,不敢吭声。
薛琣看着不像话,于是上前一步,把竹竿一挡,拿在自己手中,青着脸向何敬亭问道:“何兵曹,你这是在做什么。”
何敬亭恨恨道:“我来演示给你看。”说着,便向那士兵问道:“阿黄,你左手几个手指?”
那兵道:“五个。”
“那末右手呢?”
“也是五个。”
“那么,五个和八个,是多少个?”
那兵的脸上先是露出茫然之色,然后偷偷用手指数了一下,喜道:“十三。”
“很好,那么,五十和八十,是多少?”
这一下,那个兵却无论如何也数不出来了,呆了半天,又垂头丧气的道:“大人,小人实在是算不出来啊,再打,也还是算不出来。”
这一下,便是曾志国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薛琣也是忍不住笑意,急忙转过头去。
何敬亭又是愤怒,又是好笑,只是仰脸向天,道:“老子当年学算数,已经算笨。可是娘个比,这些家伙比猪还笨,教了多少天,就知道他们每个月能领一两五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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