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闻言点头,道:“现在镇军还拿不出这么许多,t7半。大帅说,等大局一稳定,就可以食实俸了。”
陈明遇闻言倒是苦笑一下。现在战云密布,虽然大家都知道曾帅的兵很强,不过,究竟是如何的强法,对待朝廷调动的这几十万大军是否有一战之力,这却是谁也不知道。
老实说,现在在镇军各部司效力的吏员,每人心里都揣测不安,不给曾帅效力,脑袋要落地。
给曾帅效力,将来脑袋可能要落地。
这就好比是在两个鸡蛋上跳舞,平衡感稍差,哪一步走的重了或轻了,都是鸡飞蛋打的结果。
大局稳定下来……天知道这大局怎么个稳定法!
如果不是曾帅无敌虎将的名声和天雄军百战百姓实力超群的名声撑着,不少人在表面效忠之后,会选择立刻逃走吧。
陈明遇有满肚皮的话想问,不过,当着阎应元和许多闲杂人等,却是无法问出口来。他几次张口,嘴唇动了几下,却又终于闭口不言。
阎应元似乎也有所感,一边带着几十个从吏在薛琣等人的引导下向着军部内行走,一边向着陈明遇轻声道:“若有时间,当到吾兄家中拜会,当面聆听兄之高见。”
陈明遇大喜过望,他哪里有什么“高见”,倒是他想与阎应元好好抵足而谈,打听一下镇军上层情形,看看大帅把普天下士绅都得罪了之后,在建奴和朝廷都要大兵压境的时候,到底会有什么对策。
有着与陈明遇相同疑惑的,当然也不在少数。众人之中与阎应元相熟的,都是挤眉弄眼,暗中打定主意,到了晚间,一定要想办法到阎司丞下处,打听一下消息。
阎应元带来了四五十人。都是军管司总司中地吏员。这些人倒是都军管司中地中坚份子。从这个部门一开设就在其中。江南各地。读书人实在是太多了。由童生到秀才就很困难。中了秀才之后很多屡试不中。成绩不好又不能成为縻膳生。领不到每天一升地大米。也没有官发地鱼肉肥鸡和食盐。混不下去了。便只能成为各地官府中地吏员。或者做讼师。抱打诉讼。赚些笔墨银子。不然。也能做做塾师。教教没有进学地小童。至于沦落到代写书信。拆字算命地。也不在少数。
天雄军决定成立文职部门之初。就在镇江和苏州等几府之地张榜招募。事先声明。做过吏员或是师爷地优先。这样一来。就在各部、司中汇集了不少当时在八股文上不是那么优秀。却有着丰富地行政经验……当然。捞钱地手段也不少。
对这些人。不能一下子就放到地方。虽然有军法。不过招募这些人是要拿来用地。派下去十个。斩了九个。倒也真算是白费功夫。
有这种顾虑。于是只能把这些吏员留在司里。还好。这样也有好处。曾志国打算恢复秦制之后。就选了不少老夫子。与这些吏员汇集在一起。每天研究秦法与明律之异同。对太过残苛和不符合时代特点地秦律进行删改。预备在适合地时间。正式推出施行。
当时地考古学其实是盗墓学。秦简汉简出土也很多。一个稍微有点田地地土财主家里。总得收些战国地青铜。秦当汉瓦之类地东西。这些古物上文字信息原本就不少。再加上有不少秦简汉简。秦汉之际地民法其实相差不多。研究起来倒也并不太过费力。
最近在各地设亭。其中地考量与具体地实施办法。便是秦汉之际一种普通地维挂社会治安与信息畅通地办法。
大明原本也有驿站,其实与秦汉的亭有着不少相同的功能。不过,驿站设到如今,法驰废驰,已经成了官员勒索骚扰地方,以公肥私的无用部门,每年耗费国家臣资,雇佣了无数驿夫,结果一件正事不做,徒耗公。
崇祯早年废弃驿站,在驿站这一块的考虑上倒不能说是错误。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结果导致了最为恶劣的后果罢了。
而在江南各地重新设亭,又有治安功用,又有驿站的功能,一举数得,这也是曾志国极为得意的一件新政举措。
江阴原本的军分部地址经历过兵灾,已经无法再用。好在变乱之后,地方官府已经直接被取缔废置不用,原本的江阴县衙规模很大,一应配套设施俱全,薛琣也不必请示,直接便搬了进来。
当时官衙,不论盖的多大,大体的规制却是一般相同。正门,大堂,二门,二堂,仪门,内堂,然后是内院门,内宅等等。
薛琣并无家属,大堂二堂使用起来也并不方便。倒是内堂大小规制正是合适,于是便延请众人一起到内堂叙话。
到了堂内,三百石以下算是小吏,站立说话,三百石以上二三十人,俱有座位,不过堂中座椅不够,几个皂隶急忙端了椅子进来,各人方才依着品级高低坐定了。
薛琣坐了主位,阎应元当然上座,不一会又是皂隶们进来,提着茶壶给众人倒茶,茶碗倒是细瓷盖碗,茶叶却是粗劣不堪,一看就知道是最不值钱的粗劣货色。
薛琣也不理会,只是板着脸道:“下吏在军中久了,一向粗鲁,请阎大人和诸君不要嫌弃。”
他倒也真是言行如一,以他的身份,很可以弄几个丫头来做这些活计,现在使的皂隶是官中出钱,三百石吏每人配两个柴薪皂隶,一个马夫。六百石到一千石,每人四个柴薪皂隶和一个马夫,自然也是官中出钱,薛琣所使唤的,就是他自己配给的柴薪皂隶,这些原本明朝官员也有,不过众官哪使得惯这些粗手大脚的粗汉,当然是用使女。便是茶叶也不必如此省钱,不过,薛琣倒也确实是在军中久了,一向饮这种茶,又解渴又实惠。
当下大口喝了自己碗中茶水,清清喉咙,准备问清楚阎应元带着大票人马赶到江阴来的用意。
他这里事情很多,如千头万绪,乱麻一般,委实没有闲心来支应上司。
正要说话,却在阎应元下首第一人中看到一张脸,当真是再也熟悉不过,薛琣先是傻眼,然后浑身
忍不住就要站起身来。
那人却是一脸随和的笑意,看到薛琣要起来,便轻轻咳了一声。
薛琣会意,知道对方用意,于是改颜相向,向着阎应元问道:“阎大人,此次带着司中诸位同仁前来江阴,不知道有何要事?”
他一个军汉出身的分守,虽然这几个月来勤读苦学,认识的汉字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也当真是难为他了。
阎应元轻轻放下手中盖碗,向着薛琣笑道:“大帅说了,军管司主导四府之大变局,首先就得了解各地的情形,只凭公文来网,看几篇薛分守送去的呈文,具体如何,又怎么能通晓呢?所以这一次司中选了这些人手过来,只听只看,不说不动。薛分守这里具体如何行事,咱们不会干涉,只是看完听完,临行再扰一顿饭,就这么走人。”
他边说边笑,军管司其余众人也是微笑,看来这一次,军管司虽然来了大票人马,倒也确实是抱定了学习观摩的态度,并不是来干涉江阴分守司的工作。
“这样就好。”薛琣倒也不客气,只道:“有甚看不过眼的,诸位先记下,将来再和老薛说,切忌咱们做事的时候,多加指斥,这样不好处事。”
“这是自然。”阎应元其实内心并不喜欢薛琣这样的军汉,他虽然看起来如同赳赳武夫,初到江阴时,他曾经三箭却敌,把一伙海盗强人几箭吓跑。不过,究竟来说,他毕竟是士绅文人出身,与薛琣这样纯粹的老粗不同。
只是这种情绪却不能带出来一点,答应一声之后,阎应元又笑道:“今日已经过午,听说薛分守经常忙到半夜,从现在开始,咱们就跟着,只听只看,如何?”
“好!”薛琣答应一声,立刻又提气开声,暴喝道:“陈敬亭,叫陈敬亭来!”
他这么打雷一样的招呼,一群从镇江过来的司员都是面上变色,不知道这薛分守发了什么痰气,江阴本地的吏员却都是若无其事,各人站起身来,乱纷纷告辞,表示自己手头尚且有不少工作要作,先行告退。
阎应元也不在意,只是吩咐了下去,司中带下来的各人,分别跟随着功曹、主薄、粮曹、户曹一并前去,正好对方忙于公务之时,可以就近观摩。
他与剩下的人,却是要跟着薛琣,看看他如何处置江阴政务,收取赋税。
薛琣叫唤的,正是他任务的江阴兵曹。原本文武分家,兵曹这样的职务在文职这边,是管理军人籍贯,上报汇总至军籍司,军人有犯法、立功等奖惩情况,也由兵曹登。而同时,还会设江阴尉,做为纯粹的武职,兵曹的职务,就由江阴尉自己任命征辟。不过,现在是军管,江阴已经不存在文官武职的分别,一应军政事物,全部由军管司来过问执行,所以兵曹也设在司里,由各地的分守自己征辟任命。
被薛琣叫做陈敬亭的正是江阴军部的兵曹,军籍军功军需,一切都在他手中,同时还需训练一个三百人队的军管司下属的驻守部队,用来在各亭求盗维持不了治安的时候,出动驻防军帮助弹压。
这样的一个要职,薛琣很谨慎的在当初一起防守军部的江阴北门无赖少年中选了一个识字的而且很聪明的人来担当……
陈敬亭,听说以前的小名叫二狗,江阴本地人,家贫,从小被托关系送进了铺子里当学徒,学苏州码子来算账,如果他好好干下去,熬到现在这个岁数,大约也能找家铺子当掌柜了。
大明的知县一年的年俸是四十五两银子,一个马夫的年俸也有四十两银子,一个街头小贩一年也能赚二十两银子,而一个象样的上规模的店铺,掌柜的年薪少说也得五六十两,还得有年终奖金之类的红赏封。
可惜,陈敬亭好吃懒做,几年不到就被撵了出来,学徒没有毕业自然做不成掌柜,况且当时一个城市能有多大,他一被赶出来,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品性不佳,不能使用。
当时的人最重名声,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