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已说不出话,因为她已被这语气暖出眼泪,已被这话语冷的身形轻颤。n
“接下来……该到你们了。”n
慕容楚荒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眨了眨眼。n
一闭、一张,目中的温情已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颤栗的杀意。n
慕容楚荒长长吐出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悠然起身,直立于塔顶。n
众人顿感呼吸急促、心跳骤快!n
为什么?n
慕容楚荒只是站起来而已,他们怎会生出这般激烈的反应?n
因为杀气已化作一种沉如泰山的压迫感,令众人如见幻象——那是一尊高足十丈的巨人,恰如这高塔一般雄伟。n
比起这具巍峨身躯,巨人的眼神更令人感到恐惧——这眼睛仿佛来自极北之地的天穹,穿过无尽的风雪,以一种视万物如蝼蚁的睥睨姿态蔑视众生。n
然后,幻象逐渐消散,那双冷漠的瞳孔也逐级递缩,最终嵌入慕容楚荒的眼眶之中。n
看着这双冰冷的眼睛,圆悯不禁瞳孔收缩,哪怕他与慕容楚荒尚未交手,但他已在心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赢不了……赢不了的!n
小幽也是面色惨白,身形也颤抖地更为剧烈——此时的慕容楚荒令她感到陌生,也是她此生初见。n
她蓦然醒悟——那位总是在她面前苦笑的“师伯”已然离去,留在此地的只有一位无敌无情的“魔君”!n
此刻,这支先入敌营的中路军,已被潮水般的恐惧彻底淹没。n
就在士气即将崩塌之际,圆悯再次立身于众人之前。n
圆悯没有说一句话,但此举已胜过千千万万句话。n
——赢不了又如何?n
——死又如何?n
——正道,本就是一条用英烈的鲜血铺出来的道路!n
见状,悟嗔等一众涅音寺弟子已急红了眼——身为涅音寺的弟子,他们自然知道方丈的武功是何等深厚,只是眼下的对手却是深不可测的“魔君”,莫说方丈今日重伤断臂,便是方丈处于十足状态,只怕也难当其对手。n
可纵观场间,除了圆悯之外,联军一方还有何人可以叫阵慕容楚荒?n
就在一众武僧欲代师出战之时,一声沉重的脚步骤然传遍场间。n
事实上,这只是踏碎屋瓦的脆响,其实并不响亮——可传到众人耳中之时,却沉如巨人的落脚时的轰响!n
哪里来的巨人?n
场间没有什么巨人,只有一柄巨剑——一柄长足十丈、傲指天穹的巨剑!n
再细细一看,其实那不是剑,而是一座高塔。n
此塔正与慕容楚荒脚下的高塔遥遥相对,无论是层高还是形貌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n
这明明是一座塔,众人又为什么会将他看成一柄剑?n
因为塔顶有一个人——既是人,也是剑。n
这个人的背上确实斜负着两柄剑——一柄木剑,一柄真剑。n
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几时来到此地的,正如没有人知道他当年到底是因何失踪的。n
他就像剑一样站的笔挺,也像剑一样孤傲不羁。n
他是谁?n
“剑……剑修!”n
看到他斜负于背上的双剑,脱口而出的惊叫接连响起。n
剑修。n
只身上成剑山论剑、一剑击杀昔年玄阿剑宗第一剑客姜璀,而后消失十数载之久的武林神话。n
反观夜幕下的另一座高塔。n
慕容楚荒。n
当年独闯少泽山、在涅音寺一众武僧围攻下,怒杀十七名武僧后扬长而去的另一位武林神话。n
神话与神话,终于今日相会。n
忽然间,天地间一片寂静,仿佛万物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了发声的权力。n
一种无形的引力,控制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遥立于两座高塔上的二人。n
这二人又在做什么?n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望着彼此,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如照铜镜、打量自己的错觉。n
良久。n
慕容楚荒忽然莫名其妙地道出四个字:“此处很高。”n
这二人身处十丈高塔之上,他们又怎么可能不高?n
剑修的回答也只有四个字:“确实很高。”n
慕容楚荒又道出四字:“此处很冷。”n
高处本就冷于低处,何况此时正值寒风凛冽?n
剑修的回答也还是四个字:“确实很冷。”n
慕容楚荒忽然问道:“你冷不冷?”n
剑修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冷。”n
好简单的回答,却是众生终其一生也做不出的回答。n
不是谁都能攀上这二人所在的“高处”,也不是谁都能抵住这高处的“严寒”。n
欲与此二人比肩,唯有攀上此等高不可攀的“极峰”、抵住此等冰冷刺骨的“极寒”。n
高处胜寒。n
剑修与慕容楚荒正是因为做到了这四个字,方能成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存在。n
成为“剑圣”!n
成为“魔君”!n
慕容楚荒的眼里渐现笑意,漫声道:“你是否寂寞?”n
剑修默然半晌,长声道:“确实寂寞。”n
人在高处,总是寂寞的。n
“幸会。”n
这一次,笑意已出现在慕容楚荒的脸上,而一双如血鲜红的丝线也已悄然缠上他的双腕。n
“言重。”n
剑修淡然抬起一只右手,随之握住斜于肩后的剑柄——不是木剑,而是那柄已有十数载未曾出鞘的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