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看着眼前的酸奶,再看看殷殷透着不寻常关切的苏问昔,最后觉得,这里面即使是砒霜他也得吃。
酸甜冰爽的酸奶,说实话,难吃是不难吃,只是更该是女人家的吃食。不过入口倒是清凉得很,倒真解了一身的燥热。
只是一边吃一边被苏问昔笑咪咪看着,为什么觉得如此惊悚呢?温柔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他也早已习惯了她的霸道,忽然一下子转了性,怎么都觉得还有后续。
杜鸣一碗酸奶吃完了,没有觉到身体有异样。碗交给紫风拿走。门一关,苏问昔就托着腮问杜鸣:“听说宫里平妃被禁了足,连自家人都不能探望?”
杜鸣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过来握了握苏问昔的手,然后轻轻地捏起来。苏问昔最近手脚肿得厉害,乔老头不敢给她用药,便教了杜鸣一些按摩手法,闲暇的时候便给她按摩。
看她坐在椅子上坠着脚,干脆起身将她抱到榻上,拿凉枕给她垫在背后,让她坐好了,才又接着慢慢上手给她按揉手。
苏问昔便追问:“皇上这态度,是不打算给徐家体面了?”
这个孩子注定要落在平妃的名下。皇上既然打算用平妃的命拿换这个孩子的身份,却居然对徐家毫不示宠,反带着冷落徐家的意思。正常情况下,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自家人探望吧?
杜鸣其实并不想苏问昔操心这些事情,然而她追问了,也不能不答,于是便答道:“皇上这态度,也是为徐家好。毕竟平妃有孕的事情,是面上做出来的。一旦被瞧出破绽,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苏问昔便撇撇嘴:“不想让徐家人探望,有的是借口,偏偏给平妃一个禁足。摆明了是对平妃的惩罚么。”
杜鸣有些奇怪地看苏问
昔:“你今日为何突然为平妃不平起来了?”
苏问昔嚷道:“谁为她不平了?当日在宫中,险些给她害死。皇上多年无子嗣,如今终于有了,天大的喜事,照常理,什么错不能免?偏偏平妃顶着有孕的名头还被扣了个禁足,外面都传是因为在宫中的时候得罪了我……”
杜鸣这才明白了,原来是为最近外面传得“神医猛于虎”的谣传。
不觉笑了:“你在意这个?”
苏问昔哼道:“明明跟我没有关系。还有徐家的夫人被禁足的事情。自己教子无方,连累了孩子,被禁了足,依旧往我头上扣。从前别人怕我,好歹我还顶着神医的名声,别人对我还有几分敬意。如今可好,妥妥地成了别人眼中的恶人。”
杜鸣听苏问昔提起“神医”的名头,默了一下,捏着苏问昔的手,轻声说道:“问昔,自从回来都城,你几乎不曾出诊过。是不是在府中闲得无聊了?”
苏问昔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呆得无聊了。
从前在苏府,后来为救苏老师冒险来都城,再后来为避祸去了边城,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过习惯了忙忙碌碌有滋有味的日子,偶尔闲一闲是一种享受。然而现在,大把的时间闲下来,心里荒得就像长了草。
杜鸣看着沉默的苏问昔有些难过。
这些天,他无数次看着无理取闹的她,心里都是心疼。她越是闹,他越是想起从前她在苏府,在边城,在西番的神采飞扬。
他看着她现在,就像看着一只被拘于一方囚笼的雀。他爱她,想护着她,守着她,但不是为了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子规,我不喜欢都城。在这个地方,我不敢让自己太耀眼,不敢让自己太张扬。皇上也许会放任
我胡闹,但绝对不会喜欢我耀眼夺目。”
苏问昔低低地说。
她前面站着杜鸣,她的耀目会被人自然地转到杜鸣身上。
一个与皇上有着血缘关系,一个可以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即使他没有得到那个身份,也会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皇上也许能大度地容纳一个不要身份不要地位不要任何补偿的弟弟,但没有哪个皇上会喜欢自己的光华被盖下去。他曾经想让位是一回事,他被弟弟比下去又是一回事。
所以皇上也许喜欢杜鸣有一个恣意妄为的夫人,并因此成为人们的谈资。因为人们永远不会想着将这样的杜鸣和那个位子联系起来。
杜鸣握着苏问昔的手,说了句:“问昔,对不起。”
他目前似乎,唯一能给她的,也只是一句道歉。
苏问昔反倒笑了:“这句话,也许苏墨更想对你说。娶了我这样让人头疼的夫人,不会再有谁像你一样容着我了。”
她低了低声,“子规,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走吧。皇上还年轻,以后的事情难说。孩子养在我们身边,未必是好事情。”
她说着,忽然声音一哽咽,掉下一滴泪来。
杜鸣心里一疼,站起身来,将苏问昔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