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吃了一惊,却又觉得不可能。前世她的父亲所藏医书无数,她简单也知道一些,她记得当时书上写的是,《神农本草经》虽源于神农氏,那个时代却无文字,因此代代口耳相传,于东汉时方集结整理成书,成书非一时,作者亦非一人。真是东汉成书,不可以存于商周时期的木匣内。
不过她到底是动了心,小心地托在手里,感觉这匣子很是有些份量,于是便放在桌子上,小心地移开匣盖,看到里面的东西,低低地呼了一声。
这个匣子里,却是满满地数片扁竹,颜色棕褐,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似是利刃勾画而成,在竹片上坑泽不平,细细辩认,却并不认识。
抬头看杜鸣:“这都是什么字?一个也不认识。”
杜鸣说道:“这是殷商文字,彼时无纸,文字多刻于器物之上。”
苏问昔心里一动,这么说,这文字便是金文了?
“你认得么?”
杜鸣拿起里面一枚竹片,苏问昔才发现,这竹片极是细薄。殷商时的竹片,保存到现在不虫不烂,可见这竹片是特制过的。
杜鸣轻声地念道:“神农本经。”
苏问昔跳起来,吓了杜鸣一跳,急忙伸手按住苏问昔,低声斥她:“小心肚子!”
苏问昔眉开眼笑地:“你说这本医书叫《神农本经》,就是你说的《神农本草经》罢?这本书要让乔老头儿过来看看才是!他最近寻方子寻得发了疯,说不准能帮他的忙也不定!”
高兴了一会儿,压着声音对杜鸣说道:“你快把里面的文字译出来,拿给乔老头儿看,如果真能帮上他的忙,我们的孩子就不用那般辛苦了。”
杜鸣看苏问昔的眼睛闪闪发亮,心想,她之前说得那般无所谓,到底是舍不得孩
子的。然而要如何眼她说,皇上的病全是由多年前余毒所致,哪有那么容易医治?
于是温声说道:“这匣子里的竹片,并没有多少字,要译出来,想来也不过两三日的工夫。乔医正如果觉得有用,自是最好不好。”
苏问昔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子规,如果药真能制出来,自是越快越好,最好赶着我生孩子前制出来。否则,还是不制的好。”
杜鸣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
一旦皇上的病治好了,子嗣不成问题,自然是没有必要再要他们的孩子,平妃那样的身子,体虚流产,或者胎死腹中是很可信的说辞。可是如果皇上的病治在以后,他们的孩子夹在中间,孩子,以及他们,难保成为皇上眼中的钉子,
苏问昔低声说道:“我不是不信他。只是皇家素来薄情,我不敢赌。子规,你莫要怪我。”
杜鸣素来知道苏问昔要么不理事,要么想得极深。
皇家的事情,从来不是谁敢笃定的。
“你,还要我译这医书么?”
苏问昔抬起脸来,看着杜鸣:“子规,哪怕我知道将来会对孩子不利,我还是愿意为孩子赌一把。那个位子,在我们没有选择的时候,只能让孩子顶上去。可是如果有选择,我还是愿意给他留一条后路。万一他真得不喜欢那位子怎么办?”
杜鸣默了一默,低声说道:“万一,他喜欢呢?”
苏问昔愣在那里。
杜鸣握住苏问昔的手:“问昔,如果他从小被那样培养,他不可能对那个位子没有想法。即使他没有那个想法,将来只要有人争,他一定会卷到里面去,不管他愿不愿意。”
苏问昔愣了一会儿,低声道:“也许皇上并不愿意呢。”
杜鸣愣了一下:“什么?”
苏问昔忽
然绽颜笑了笑,冲杜鸣挤眼睛:“子规,当初我回都城的时候,你和苏墨都很担心,结果呢?我们现在过得也很好是不是?”
杜鸣:“……”
担心的是她,高兴的也是她,她的心思要不要转得这么快?
苏问昔已经说道:“你先把书译出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跟苏墨说一说,问问他的意见。”
那边徐进回到府中,没有回正院,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自他的父亲因前皇子争位之事被牵连,差点被诛全家后,徐府行事一向谨慎得很。当年他之所以入了翰林院,正是不想再牵涉皇家争斗。胞姐看得极是明白,嫁了姐夫伯远远地离开了都城,然而胞妹却是情迷了心窍,一心要嫁到皇上身边去。皇家眼里,能有几分感情?前些日子身子有了喜,皇上立刻封了宫门,对外说是平妃娘娘身子虚弱,不能被外人打扰,然而哪朝哪代有妃子怀了龙胎却不让家人探望的规矩?
徐进叹了口气,胞妹从前是一心天真,只怕是在宫中闯了天大的祸事。可惜她自己不明白,而自己的妻子,也不明白。还沾沾自喜地等着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