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昔沉寂了几日后,番王的葬礼结束了。番邦王族向来崇尚深葬,却因为天寒地冻,难以挖掘,不得不几天几夜地烧着大火消解寒冻。
听说在番王的葬礼上烧了数计的衣物财物、杀了数计的牲畜。
苏问昔想,番王,也算是一世枭雄吧。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人,然而却是他临死的一举倒博了她一丝敬意。
然而这样大张声势的丧葬,是新王在赎自己的心虚吧?和自己父王的侧妃有染,席后相约被父王当面撞见,侧妃成了替罪羊,他成了继任的王。
政治的事情她从来不懂,但古往今来,政治下牺牲了多少女子,成就了多少红颜祸水?
苏问昔觉得,即使当初苏老爷出事,也从未对政治如此反感。也许这些年她自觉已能掌控一些事情,而一旦这种掌控被剥夺,她的反应便更是剧烈。
只是她从此以后,她能不能远离政治,过回自己从前的日子?
那边终于在番王葬礼后松弛下来的苏墨正和杜鸣坐在帐里,谈论的,正是苏问昔。
四九在煮着一壶茶,苏墨和杜鸣执着一盘棋。
“瞒了她这么多事情,现在的结果,是你要的结果吗?”杜鸣问。
苏墨苦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闲的动容:“如果我能让她置身事外,必不会让她像今天这样。”
他扔了手中的棋子,轻敛了敛眼睑,低声说道:“那些年,我其实是心里对她有些怨恨的。尤其是我过得艰难的那几年。”
任谁过得像他那般艰难,都多多少少会心有怨艾吧?反臣的质子,从小就谨小慎微地步步履冰,惹恼大皇子二皇子的时候,常常被关在潮暗的幽室中,几天几天地饿着,还要忍受下人的冷讽热嘲。他为三皇子挡了多少箭,就受了
多少罪。
所以皇上愿意惯着他,其实多少也有愧疚的意思吧。
“见到她时,忽然觉得,当年留下的是她,实属万幸!”苏墨嘴角轻轻挑起一抹微笑。
初次见她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她。然而她浑身的活力,她单纯的快乐,她不羁的性子,那样深地感染了他。
原来他从未谋面的那个孪生的妹妹是如此引人心怡的女孩子。
杜鸣静静坐着,一直没有说话。论拿捏人心,他不如苏墨,远不如。所以当初苏墨传来信函要他陪同苏问昔入番的时候,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她会想明白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杜鸣说。
他们其实都低估了苏问昔的聪慧,从来都是。
苏墨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我能选择,必定让她像当年一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杜鸣沉声说道:“如果不是我,她也许能过得轻松些。”
苏墨看了杜鸣一眼,压低声音:“皇上的心思,我已经猜不到了。”
杜鸣愣了愣。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阿宣总要有个准备。她现在这样是非分明、不肯就政的性子,皇上总能放心些。”
苏墨病了。番邦天寒地冻,到底是受了风寒。
整个毡帐里四处都是炭盆子火炉子,人热得冒汗,再加上辣姜水熬酸醋的味道,连莫护卫最后都被熏出去了,陪着新任番王派来的慰问侍从在外面说话。
四九一边掉泪一边听苏问昔的吩咐一边给恶寒不止的苏墨推拿按摩。他家公子体弱已极,加之胃疾,好不容易调养到现在,他一时大意,这一场风寒过去,免不了前面的调养白费。
苏问昔看着哭哭啼啼的四九,想骂不是,想打不是。其实风寒不就是个感冒吗?看着挺严重,护理得当,抗个六七天
,劲儿过去就也没事了。问题是这个年代医术不发达,一个看护不到,转成肺炎是很麻烦的,尤其苏墨这个身体。
因为着急,这几日的郁闷倒放在一边,看着不成器的四九不耐烦地将他推在一边,一指杜鸣:“你来!”
杜鸣不动声响地上前,有苏问昔在,他倒不担心苏墨的病,拿起苏墨的胳膊,按照刚才苏问昔的吩咐,还没上手推拿,苏问昔先提醒了一声:“你手劲别那么大!”
杜鸣:“……”知道苏墨身子虚,也知道自己手劲大,他敢用力么?
苏问昔拿着湿帕子给苏墨额上轮着换,看四九还在一旁哭,拿眼瞪他:“知道的是你心疼你家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好歹我也是神医,你对神医有点信心行吗?”
四九抽抽噎噎地:“是我没有照顾好公子!”
苏问昔没好气地说道:“他是小孩子还是你是小孩子还要你照顾?他是人你不是人?他睡觉你不睡?他吃饭你不吃?你是能长四只眼睛十二个时辰不停轮着盯着他还是能长四只胳膊轮着伺候他?”
四九:“……”不敢哭了,就抽抽噎噎站在旁边看着。
明明就是个孩子。
苏问昔发了一通脾气,手指点着四九:“熬醋去。我就不信一屋子酸醋味熏不醒他!”
在为苏墨推拿的杜鸣:“……”你确定不是要将他熏得继续昏迷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