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坤泽来匆匆,去匆匆。
在他离府的时候,于将军府的门口撞见了离府多时的两位护法。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护法背上背着二护法,二护法身上仍旧裹着那张白色的斗篷,头上白色的兜帽将脸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他的脸。
战九歌关切地问道:“二护法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睡着了。”大护法在路过燕坤泽的身旁时,突然脚步一顿,生生地扭过头来,迟疑地说了句:“你……”
燕坤泽的眼瞳也好,五官也罢,没有出现一丝波动。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在二护法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催促他离开:“他快撑不住了,你若是还不走的话。”
精锐的眼眸从黑色兜帽中显露出来,大护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背着二护法离开了。
战九歌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却是能结合着燕坤泽说的话,感觉出二护法的不对劲来。
“二护法受伤了?”
“岂止,伤的不轻。”
燕坤泽的眉心渐渐拢起一座小峰来,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那是开心的表情。“你府上的精锐能手都负了伤,看来最近你这将军府,近日恐怕是不会太平了。”
对此,战九歌倒是不以为然:“战府人才济济,我还不至于落个被打回原形的地步。再说,府上还有一位道行高深的佛修作客,谁敢动我?”
燕坤泽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下,趁着左右四下无人瞧见,将她抵在将军府的大门上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眼中含着笑意说道:“我这便走了,若是想我了,不妨传个信儿来。”
“才不会想你呢。”战九歌口是心非地说道。
燕坤泽低头看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是吗?”
“……”
目送着马车离去,战九歌低头看了一眼不受自己控制的手,嫌弃地唾弃自己:呸!真没出息!
等战府的大门被紧紧闭上了,一只在其他树上观望了许久的麻雀突然从对面的树上往战府里飞去,却不料在飞越街道的时候,被一股不明的力量生生往其他的地方拽去。
坐在马车上闭目凝神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一下,方才那只麻雀就被他抓在了手里,用力一捏就化为了虚影。
燕坤泽冷哼一声,将全身都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对着没人的空气说道:“他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想拿陌上霜来挑拨我和九儿之间的关系。”
一抹白色的透明龙形从他身躯里蹿出,在马车内拥挤地打了个回转,又钻回他身体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隆隆似雷动。
“聪明人,知道善用别人的长处与短处。他越是清楚你的底细,你就越使不上力。”
“……”
“可惜啊,他没料到还有一个我。白龙珠,造化轮,一个陌上霜,再加上战府里那两个护法……应龙现世,指日可待。”
燕坤泽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之色,幽深的黑瞳在眨眼
的瞬息,变作了蓝瞳,还隐隐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邪魅无比。
将军府的大门被紧紧地关上之后,战九歌正好心情地穿过幽长的林荫道往藏书楼走去,却在走到途中,看见上空的屏障结界泛起两层涟漪,显然是有外人闯入。
青光一闪,一男一女站在她的面前,手中还握着眼熟的瓶子。
战九歌沉默缄言。
片刻之后,他们三人便到了大堂里,战九歌坐在正座上,在这两人略显惊讶的注视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那点血,这么快就用完了?”
“是。”
原本这一男一女是不愿说话的,今日也不过是奉命前来取血。本来作为侍从,他们二人是不该多问的,战家有九子,为何偏偏只取战九歌一人的血?
到今天他们才明白了,战九歌此时的样貌,不正是凤凰一脉血统最纯正的象征吗?
越是纯正的凤凰血脉,其血液对夫人的伤就越有帮助。
可战九歌都虚弱至此,他们又怎么能火上浇油呢?青衣女子握在手心里的瓶子默默往身后藏了藏。
战九歌瞧见了只觉得好笑,她对着那女子勾了勾手指,说:“拿出来吧,既然都来了,我又怎能让你们空手而回?”
男子暗中给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便将手里的瓷瓶交了出去。
这次的瓶子,似乎比上回的还要大了些,战九歌哪里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凉。从出生开始,她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见过一面,记忆中对爹娘的概念完全没有。
也许见过,也许忘了。
可她到底还是盼望着能得亲人的垂怜,能有与家人相处的温馨时刻。似乎一切都是奢望,除了祖父,她不仅没有见过生父生母,连八个哥哥也只见过三个。
生在这样的世家里,或许注定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吧。
战九歌轻轻地阖上了凤目,羽翼般的睫毛轻颤几下,将所有的失落都掩藏在了眼底。她将手放在瓶口,在手腕割了一道口子,闭着眼睛感受着全身逐渐变冷,生命在缓缓流逝。
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府中其他人,老管家和夏朗匆匆赶到的时候,就见大堂的门槛上落了许多的鸟儿。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看。
瞧见了这一幕的时候,老管家气得胡子都要炸开了,他呵斥一声:“住手!够了!”
两个青衣随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战九歌的手下夺过了那个瓷瓶,把瓶塞往上一堵,扔回了他们二人的手中。
“有这些,足够了。你们走吧,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老管家护犊子得紧,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直骂了一声:“晦气。”
战九歌抬起头时,脸色变得煞白,却还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握紧了老管家的手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没事,不要紧。”
夏朗大咧咧地说道:“你瞅你这样子,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
说
完,也没等战九歌回话,就从身上挎着的布兜里面摸出了一颗丸药来,直接掰开战九歌的嘴塞了进去,动作虽然粗暴了点,不过用意还是好的。
战九歌只觉得喉咙被堵了下,拼命往下吞咽,那药很快就入了她的肚子里。她梗了下脖子,好奇地问道:“夏兄你这是……”
“一点疗伤的药,不足挂齿。”夏朗指着她的手腕,有些得意地说:“你瞧,那伤口不是没有了么?”
光洁的手腕,完好如初。
战九歌道了一声谢,见老管家手里攥着烟杆,却只捻着烟锅里的一丝烟草,目光不善地盯着青衣随从。她喊道:“厉叔,算了。他们也隔了这么久才来一次,厉叔就别为难他们了吧。”
那瓷瓶里装的血量只有一半,就这么回去,战九歌怕他们交不了差,便出口挽留道:“我最近修为倒退,弄得一身狼狈。若是两位无法跟我爹娘交待,便在府中多留几日。等我养好了元神,你们再带着我的血回去不迟。”
岂料那两位青衣随从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必,告辞。”
一模一样的谈吐举止,让夏朗心中觉得古怪,就瞧见他们二人身形一转,青光一闪,两只青鸟便从大堂里面飞了出去,突破了战家的结界很快就消失了。
夏朗对战家这个存在,越发好奇了。
“公子啊……”老管家一拉长这个语调,战九歌就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于是当机立断,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