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影卫便从宫里带出了盖有帝王玉玺印的圣旨来,交给了战九歌。
古人云,色令智昏,燕坤泽也是第二天睡醒了才想起来,依战家的权势要救两个落了难的小童简直易如反掌,又为何向他索要圣旨?
对此,拿到了圣旨的战九歌解释道:“臣虽然是战家的将军,若是平白无故去找一个走江湖的杂耍班子麻烦,皇上猜燕城的百姓们知道之后会如何在背后议论臣?”
燕坤泽思索了片刻,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你是怕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败坏将军府的名声。”
“世人只长了双眼睛用来看万物的表面,却探究不得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内里。皇上是令天下臣民都信服的人,以圣旨为诏,告知天下的百姓人心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良善。岂不是一举两得?”
“何来的两得?”
战九歌睁大了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他说道:“既能为百姓除了害,又能为皇上立下威信,不是一举两得又是什么呢?”
“就你主意多。”
燕坤泽将手中的毫笔搁置在笔枕上,将临摹下的册子轻轻吹拂了下,想着让这上面的墨迹快些干去。
他从昨日起就对藏书楼起了浓厚的兴趣,今日一早连饭也来不及吃,就早早地进了藏书楼,没用多久筛选出一本上古传记来,越读越觉得精彩。只可惜战家的藏书不外借,即便他是皇帝也不得例外。
不过前来送饭的老管家暗示他可以自己临摹一册带走,也不算违反了战府的规矩。
战九歌见燕坤泽停了笔,凑过来瞧了一眼那册子,只见上面的字体端正透着苍劲,流畅得好像是书社印刷出来的一般,整洁好看。
“皇上这字写得真好看。”战九歌又拿出了手里的圣旨,打开与书上的字体做了一番比较,还是觉得这临摹册子上的字写得更好看。
燕坤泽笑她:“圣旨上是徐元的字,朕又不在宫里,怎么能给你亲自写一道圣旨呢?”
战九歌哦了一声,问他:“皇上不打算随臣一起去惩治那些心肠歹毒之人吗?”
“你去便可,朕去了怕是会发作脾气,直接就让人拖出去砍了。”燕坤泽睨了她一眼,战九歌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便站起身来跟燕坤泽道了别,就要出藏书楼。
正当她走到藏书楼的门口时,就听见燕坤泽突然喊住了她:“战爱卿。”
嗯?
战九歌脚步一顿,揣着疑惑回头,却听到燕坤泽沉声问道:“你能救回一个孩子或者两个孩子,但是你能救得了更多的人吗?他们蒙受你的恩情,却未必能以恩报恩,即使这样也无怨无悔吗?”
帝王总有茫然的时候,他操持着天下的民生大计,却常常不被理解。学富五车的学子以为自己的肚子里装上了几滴墨水,便就着那份慷慨激昂对君王、对天下、对朝堂指手画脚,百姓生活艰苛叹世道不公,怨天尤人,却从未想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立志图改。
这样的大燕,真是让人忧心是否还能真正的守护下来。
风将屋檐下的白羽风铃吹得泠泠作响,战九歌恭敬地朝着燕坤泽躬身礼拜,虽未有铿锵之力却坚定无比地说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利及百姓的事,从来只有做多做少一说,却并未曾听过有做还是不做的困扰。在皇上看来,不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么?”
“……”
一阵风过了,停了,风铃也静止下来。
燕坤泽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睨她,唇角一勾,看起来心情不差的样子。他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别在这里磨蹭时间了。”
一副赶人走的架势,让战九歌只想没礼数地翻白眼:留人的是他,赶人离开的也是他,皇帝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
事实上,也不容战九歌耽搁,从昨夜那小童的伤势来看,他是在杂耍散场之后被杂耍团里的人将手给打伤了,还只简单地缠了一圈白布,连药都没上。后半夜他虽然又变回了猫形回到了杂耍团,这一夜的时间也足以让他的手落下病根。
从将军府里头乌泱乌泱地跟出来十多个人,个个气势汹汹地跟在战九歌的后面,那架势仿佛是要跟谁去干架。
一路上招摇过市,引起了百姓路人们的注意,更有甚者还悄悄地尾随其后,想看着这一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人的护腕上所佩戴的标志,讶异地小声说道:“这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吗?这么招摇过市的,是要去做甚么?”
“先跟上去看看。”
于是不少的行人都跟过来凑热闹,没过多久便见领头的高挑男子站在一处搭建起台子的杂耍班子前停了下来。
围观看杂耍的百姓看这些人的架势就知道惹不起,慌忙躲到了一旁,围观起了这局势。
在表演喷火和转碟的杂耍戏子们对上战九歌那双精明的眼睛后,也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着最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达官贵人,这是派人来寻麻烦了。
有个人见状仓皇地跑去临时搭起来的篷子里去寻班主,没过多久,一脸谄媚笑的人便快步走了出来,迎着战九歌便拱手道:“哎哟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小人初来乍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战九歌扫视了一圈,见他是从一个搭起来地小篷子里头走出来的,当下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头,所有杂耍班子的人见了她,都诚惶诚恐地从坐着的凳子上起身,吓得往里头退了去。
篷子里头将这整个杂耍班子的肮脏都藏纳了起来,有卸了装扮不分场合就在这儿跟男人调情的荡艳女子,有骂骂咧咧的彪壮大汉,也有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呜咽着却不敢大声哭出来的少年学徒。
而战九歌一眼便看到的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小南,他双目空洞地缩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只看起来脏兮兮的幼猫。那猫是一只瘦弱的花猫,身上的花色白黄相间
,可惜染了不少的灰,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战府的护卫个个都极有眼力见,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战九歌便极有气势地一掀袍子,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气势极强,谁也不敢靠近,便是那看起来就不正派的班主也磨磨蹭蹭着不敢上前来搭话,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儿,才想着凑上前来问这位大人一句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站在身后的黑衣护卫给拦了下来,不准他再靠近一步。
“大、大人,您这是……”
战九歌狭长的眼睛斜了他一眼,用冷漠却又带着几分蔑视的口吻轻轻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将军是来砸场子的。”
那班主和杂耍班子的人全都脸色一变,尤其是班主,哆嗦着嘴唇说话都不大利索了:“您、您说什么?小人这杂耍班子从未得罪过谁,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啊!您要多少钱,小人都可以给、都可以给啊!”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战九歌连连叩首。
其他的人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唯有小南仍旧抱着猫蹲在角落里,只敢稍稍探头出来,却不料在这时,窝在怀里的妹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小南的双臂,一溜跑向了战九歌。
“北北!北北!”
被叫做北北的猫头也不回地向战九歌跑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叫声,脆脆的喵声简直要萌戳了战九歌身后的大男人心窝。
白文努力作出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来,却被旁边的同伴暗中戳了戳手背,就听见他低声悄咪咪地说:“这猫养肥了肯定可爱!”
“要是冬天能变回原形窝在猫肚子里取暖岂不是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