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住呼吸,听得那炒豆般的声音,毫不停歇的响了一两百声,蓦地见杨重梧一个筋斗飞上半空,剑光如虹横掠,右足在巨石上一点,便跳至亲兵队长身前站定。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所以,亲兵队长见伊藤秀夫正背身直立,左右双手均垂在身子两侧,长短刀俱在手中,正要发令,见杨重梧长剑还鞘,便硬生生的将喉头那个“射”字咽了下去。他常年练习弓箭,眼力远胜常人,杨重梧还剑入鞘之时,看见龙泉剑剑尖有殷红一点,稍瞬滴落尘土不见。
伊藤秀夫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山风微拂,白袖轻飘,他徐徐转过身来,喉头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胸前的白衣,已被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双目黯淡,望向杨重梧,似乎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充满询问。
同是习武之人,杨重梧自然明白他此时的意思,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刀法很好,长短刀配合也没有破绽,只是对手若身在高处,你仰头时,短刀护卫不足,而破绽正在咽喉。”
杨重梧话音刚落,伊藤秀夫手中的长短刀一齐落在地上,紧跟着,人也扑倒在地,他在死前得到了答案,他的刀法很快,这种破绽是稍纵即逝的,可石磊和杨重梧两人,偏偏都是能抓住这个破绽做致命一击,所以,他死了。
杨重梧对吴顺道:“这人是个武痴,一死债消,将他移到一旁吧,不要踩踏作践他的身体吧。”吴顺依言,让军士将齐老三和伊藤秀夫几个尸身抬到路边,略作修整,继续缘山而上。
穿过那块巨石,道路比先前要宽了不少,天色却猛然阴沉下来,众人都觉得一阵寒冷,而且,越往上走,,这种阴冷的感觉似乎是越来越强烈了。
一路之上未有敌军,道路两旁,尽是些如人形的石柱,说是石柱也不尽然,有点像是石头骷髅,当山风穿过这些石头骷髅上如眼睛、嘴巴的孔洞,就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着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戚继光军纪严明,众军不敢东张西望,更不能交头接耳,只是,那山风如有形之物,如一支冰凉的爪子抚过脖颈,有胆子略小些的,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顺带前营当先而行,中间是戚继光、杨重梧与亲兵队,最后面是一百名右营军士,拖着十架虎蹲炮。
天色愈发暗沉,应该只是巳时时分,太阳却像是急着落山一般。大军走过山腰,前方现出一大块平地,平地之后,便是汪洋大海。
在平台的中央靠左面些,有一个高达十数丈的石柱,形状诡异,上下粗细相差不大,拔地而起,却是扭曲着指向天空,石柱顶端吊着两个人,戚继光与杨重梧对望一眼,这十来丈高,都不知道是如何将人吊上去的。
诡异石柱的右侧,乌泱泱的跪满了人,当先是两个老者。戚继光一眼就认出,那个跪在左面的身穿绯色长袍的男子,中等身材面黑长须,正是倭寇头子汪直,此时他正目无表情,只是望着石柱发呆。
汪直的旁边,是一个年纪更大的老者,脸上肌肉都陷了进去,如同一张皮包了骨头,就如骷髅一般,可这骷髅会动会说话,他不停的朝石柱磕头,嘴里大声唱诵着,杨重梧等人,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吴顺止住了众军前进,因这场景极为蹊跷,他也不敢贸然行动。杨重梧与戚继光这时都已看清,石柱的顶端,有一个轮子,轮子外圆处有一根粗大绳索,绳索一端捆着那两个剃头梳髻的浪人,一端垂到了地面,看来那两人就是在地面捆好后,用这轮子与绳索吊上去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正犹疑之间,杨重梧突然感觉脚下动了一动,忙低头去看,脚下却一无异状,紧接着,又觉得脚下的土地不停在动。这时,戚继光与众军都觉察到了,似乎这整座山都活了一样,微微颤动不停。
就在地动之时,那如骷髅的老头像疯了一样,不停磕头膜拜,唱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音尖锐凄厉,随着海风远远传了出去。
大地在动,而且,越来越剧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