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秀夫听见一阵风声,睁眼一看,董谦已向左移开一尺,也就是这一尺,他一刀劈空,刀劈一半,他斜斜一带,长刀便顺势收了回来。
凝目一望,董谦身旁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青年,看年岁与他相若,长眉郎目,脸上棱角分明,身穿一身灰布衣服,颇具大丈夫气概。
伊藤秀夫见他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自己刀下救人,不由打量了几眼,心下诧异,又隐隐有些兴奋,自他来中土以来,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高手。
这青年汉子正是石磊,他奉师命收拾这个东洋武士。丐帮眼线遍布天下,伊藤秀夫现身诸暨,马上便有丐帮弟子禀告伍六崎,伍六崎在心内将诸暨的武林人士过了个遍,除了金刀董谦武功、声望都还不错,也没有其它人了,便命石磊速速赶去救人。
石磊是与伊藤秀夫前后脚进的董府,董谦一家人蓦然见扶桑武士上门索战,都听说过这个凶神的故事,心下战战,却不曾发现院子中多了一个人。
及至二人动手三招,石磊见董谦势危,便飞身而出,千钧一发之际,救回了他的一条性命。石磊见伊藤秀夫全力一刀,劈空之后,略一转折便刀已回身,举重若轻,不由也有些暗暗心惊。
石磊让董谦退下,一双冷眸,斜睨着伊藤秀夫,竹杖一摆,二人更不搭话,伊藤秀夫“嚯”地双手将刀一提,便扑了过去,这一场好斗!伊藤秀夫动作之快,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上一劈刀光未消,下一斩电光又起。
十几刀后,满室刀光,刀刃破空之声亦是连绵不绝,董谦脸白如纸,他的三个徒弟更是蹲在墙角,不住呕吐,只因那刀快得匪夷所思,他三人功力尚浅,一看之后,目不暇接,跟着便是头晕目眩,气血翻涌。
伊藤秀夫人随刀转,蹿高伏低,有如鬼魅,刀光如巨涛拍岸,一波连着一波,未见丝毫停歇,石磊却稳如磐石,手中竹杖,或搂或挑,或跘或撩,看似平平无奇,伊藤秀夫长短双刀,却攻不进他三尺之内。二人交战了二百余招,胜负未分。
刀光嚯嚯如电,董谦的三个徒弟,这时连胆汁都已吐出来了,干呕不迭,董谦也是面如金纸,晕眩得几乎站不住身子,他自己知道,若再看一会,必然会无法承受,可如此精彩大战,毕生难得一遇,眼睛哪里转得开?
只见东西南北尽是白光,而中央一小圈是竹杖带起的黄色光芒,看起来是白光大占优势,而黄芒守得却是沉稳之极,白光一遇黄芒,便失了神采。又斗一会,蓦然间,黄芒腾空暴涨,刺破白光,白光黄芒一同消失,室内安静下来。
董谦晕晕乎乎间,看到那青年的竹杖抵住了扶桑武士的喉头,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伊藤秀夫长刀驻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咽喉为人身最柔弱之处,竹杖再送半寸,便要了性命。
竹杖在石磊内力裹挟之下,颤动不住,发出低沉的嗡嗡之声,伊藤秀夫双眼空蒙,既无惊惶也不恐惧,静待自己喉头血花飞溅。
过了片刻,他听到那个用竹棒指着自己的青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想说话,而竹棒气势迫人,咽喉处的肌肉都已僵硬,发不出一丝声音。
石磊将竹杖缩回一寸,伊藤秀夫顿时感觉,喉咙处的所有压迫陡然消失,他往后一纵,如一缕轻烟般飘出门去,亡命狂奔。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石磊却知道了,名字可以冒充,刀法是装不来的,他没来由的想起了,在扶桑时,伊藤沧吉的满头白发。
经此一战,伊藤秀夫从生平无败到惨败,他成了棒底游魂,信心和斗志仿佛被那竹杖打得魂飞魄散,头发很快的全白了,他从此不再找人比武,只是每天将自己灌得烂醉。
两年后,一个扶桑浪人将他带到了金龙岛,汪直对他非常倚重,每次出岛时,都将他带在身边,抢到的好东西总是先分给他,有一次,在汪直遇到袭击时,伊藤秀夫不自觉地出手相助,他又在对手的鲜血中,找回了昔日的自我。
突然,一阵寒风袭体,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只见一个剑尖在身前三寸凝立不动。
剑若秋水,多年不曾饮血,剑名龙泉剑,人面寒霜,心伤军士殒命,正是杨重梧。伊藤秀夫注视剑尖,忽而露齿一笑,左脚后撤半步,同时长刀出鞘,迅捷无伦,电光闪烁,竖劈而至,杨重梧微一侧身,长剑圈转,斜挑他的右肩,伊藤秀夫短刀倏出,刀剑相交,嗡嗡不绝。
龙泉剑锋锐,伊藤秀夫的长短刀,也是百炼精钢,虽然刀剑相斫,刀刃略有裂口,可大致能抵得住。二人交手,脚步与手上招数都是极快,杨重梧今日身着蓝衣,戚继光与众军士只能看见白蓝两道身影,迅若游龙般斗在一起,耳中刀剑相撞的声音,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其势有如疾风骤雨一般,却看不出谁占据优势。
戚继光对杨重梧的武功,本来极是信服,可见这扶桑浪人出手一刀,便毁了一个五行阵队,二人打斗半天没个了局,不禁暗暗为他焦虑起来。现在,这两人缠斗正紧,移形换位有如足不点地,却着实无法可想。
过了半晌,戚继光用眼看了看亲兵队长,亲兵队长点头会意,低喝一声:“持弓!”亲兵队一百人放下手中兵器,从背上取下弓箭,张弓搭箭,对准前方,他们习练有素,并非瞄准单一目标,而是上下左右中,均有二十箭支,若杨重梧万一落败,百箭齐发,伊藤秀夫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