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餐堂内,眼见唐夫子一脸森然地看着庞大海,众人感到仿佛连气温都瞬间骤降。
就连只顾着大口吞咽着美味佳肴的莲姐都脖子一缩,这老爷子的眼神真是吓死个人哩!
崔员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唐夫子的侧脸,昨晚大家一同用餐之后,唐夫子曾与他聊了一会儿有关码头建设之事。
他虽表面上不拘言笑甚是古板,但做了几十年建筑的他能够屹立不倒,又怎会是个真古板?
算上今早,崔员外已是第三次近距离接触唐夫子,他对这位老而弥坚的唐夫子甚是认可,且他看得出老爷子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江湖。
但此时唐夫子却流露出了如此森然的神色,崔员外虽不知庞大海跟唐夫子说了何事,但可以想见老爷子心里已是极其愤怒。
是啊!谁又能真的喜怒不形于色呢?崔员外不禁暗自好笑,就连他自己不也一样?
餐堂中落针可闻。
在旁伺候的丫鬟伙计们露出了惊慌之色,因为他们瞥见唐夫子的亲兵们已是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若是唐夫子一声令下,那独臂将军该是会血溅五步吧?
庞大田甚是埋怨地看了兄长庞大海一眼,他舔了舔嘴巴子想要说些甚,但却苦于嘴拙不知该如何劝老爷子和兄长。
“好,好,好!”
唐夫子这时却突地连道三声好,随即颤巍巍地拄着黑檀拐杖起身,他缓步走到庞大田身旁拍了拍的肩膀,示意庞大田随他走。
庞大田赶紧应了一声,起身扶着老爷子走去了上层的甲板。
亲兵仇大刚等人皆冷冷地睨了庞大海一眼,跟随唐夫子离开了餐堂。
适才仇大刚已经动了杀心!他晓得庞大海是何人,但他原先乃是童古将军的亲兵,跟这庞大海可不熟络。
他本就是一根筋的憨实武痴,何况当初可是童古将军亲口命他贴身保护唐夫子的周全!因此除了童古将军以外,无论是谁,只要唐夫子有危险或是有命令,他仇大刚皆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左氏亦是赶紧放下手中碗筷,她揉了揉小囡的脑袋,叮嘱一旁的丫鬟好生照料小囡,随即她跟在那些亲兵之后离去。
当唐夫子等人离去后,餐堂内的不少人皆舒了一口气,这老爷子发威的模样可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乐员外的性子极为开朗,除了那让他糟心的混蛋女婿赵丰,在别的事上他实属乐天派,或许也正因为乐观才会心宽体胖不是?
于是乐员外笑呵呵地说起了一些趣事来活跃气氛,其他的商会成员们亦是心思通透,纷纷妙语连珠地笑着附和,而他们的余光则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沉吟不语的庞大海。
这帮人精谁没听过唐夫子和庞大海的爱妾方媛儿之间的绯闻?且方媛儿还是因为唐夫子而死,这庞将军和唐夫子之间又岂会没有芥蒂?
许莲花亦时不时瞥一眼庞大海,在昨日之前她都不晓得这独臂将军是谁,而她‘手下’的工房小吏乃是从零陵城来,自是清楚唐夫子和独臂将军庞大海的关系。
当莲姐从这小吏口中得知了那些个传闻后,她就认为唐夫子和庞大海恐怕是面和心不和,果不其然,这不就让她猜中了?
不过莲姐此时的关注点可不在庞大海,而是那七位零陵商会的老爷公子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且无论是宋家长公子还是崔员外等等,常年住在零陵城南郊门滩的莲姐可都听说过。
以前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商们是多么地高不可攀!但昨日下午,莲姐对自己这个隶属唐夫子秘书局第二科的小组长之职务,已是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这些老爷公子们对她是多么热情啊!比方说那程员外,他是零陵城最大的果商,昨日这程员外竟是派仆人挑了两担各类干果送给她,这若是让她那四岁的孙子看到了得多欢喜啊?
又如那乐员外,昨个夜里派仆人给她送了十几份精致的糕点,那可都是和气轩的大厨子亲手做的哩!想当初莲姐去城内逛街时曾到过文星街的和气轩,单单是那高大气派的门头都让她望而生畏不是?
当然,最豪气的当属那板着张臭脸的崔员外!莲姐不禁又悄悄地瞥了崔员外一眼。
崔员外昨日下午与莲姐聊到东码头的拆除工程,眼见她把所有拆下来的木料和石料等全都分门别类的整齐码放,他捻须赞许她事情做得细致,随即他竟是给了她一百两银子的红包,那工房小吏和两个壮班衙役亦各得了几十两银子的红包。
这可让莲姐心里乐开了花,谁知这点儿小钱只是‘开胃菜’,崔员外对她说,希望这拆除工程能在元宵节之前全部结束,届时他会以市价的三成来向莲姐收购拆下的木料和石料等,这价钱倒是中规中矩,毕竟都是二手料子,但他还会额外给莲姐一千两银子的拆除工费,且这笔银子他昨晚就已经先给了莲姐。
再有,崔员外重建这泷泊镇的东码头之后,会优先考虑招募当地百姓做工,希望莲姐能为他多物色些踏实肯干的工人云云。
要知道莲姐来到这泷泊镇时只带了一张‘委任书’,远房侄女许南潇只给了她几十两银子,而这泷泊镇东码头上则只有一个工房小吏和两个壮班衙役与她一同组织工作。
更让莲姐糟心的是,那抠门的破县衙居然才拨了一百两银子过来!她们四人是全靠嘴巴子在给百姓们画饼,所有工钱都先欠着,那一百两银子只够用来紧巴巴地供大家伙每日两餐而已,且这每日伙食都快要把银子花光了不是?
因此当昨晚崔员外把那一千两银子交给莲姐,这可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险些都激动得要哭了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莲姐这辈子还从未拿过如此多的银子,她就连‘手下’的小吏和衙役都不敢信任,更不敢拿着如此多的银子待在东码头上,于是她昨晚是厚着脸皮带那小吏到这商船上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