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录像带?”刘新武好奇。
王骁波笑道:“那是朝阳跟悲夫赌气。”
这些年,《中国散文》在孙朝阳的主持下,从一个小小的二流杂志一跃成为散文的标杆,功劳不小。单位有钱了,大伙儿的奖金也高。
按说老高退休后,他做这个总编实至名归。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周宗阳顶了他的位置。
孙朝阳难免有情绪,就积极寻求调动,还联系了区文联,那边也答应接受。谁料老高退而不休,又回来当顾问,压着孙朝阳的调动不批。
孙三石同志很郁闷,却又不好跟老高说什么,就花公款给工会那边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设备。有彩电、录像机、几十盒录像带、收录机、摄像机、幻灯机什么的。
大林平时负责美工,看到添置了这么多设备,高兴坏了,使得最多,同志们平时有空也都去那里看录像消遣。
“这个孙三石,还闹起脾气了。”刘新武哈哈笑道:“那我下来得去你们那里借点录像带看看。”
炒肝对于四川人来说可谓黑暗料理,但那时候的人肚子里没油水,对冉云来说好歹是肉,也不错。
只可惜有刘新武在,她也不好意思敞开了吃。而且,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还得在旁边斟茶倒水服务。
吃过饭,王骁波和刘新武都说不喝酒实在没意思,下次聚会怎么也得带两瓶红葡萄酒调节气氛,这才挥手作别。
王二和冉云站在公共汽车招呼站等车,二人不同路。
王骁波耐心地指着站牌给冉云介绍需要坐的路线,冉云温柔地说:“师父你放心好了,我晓得滴。”
王二:”我听朝阳说你们老家那个县城很小,纵横两三条街,二十来万人口。在我们北京,说不定一个大企业就有这么多员工。“
他话里的意思是北京实在太大,可不是四川一个小县城能比的,冉云你别走丢了。
冉云惊讶:“京城这么多人,北京人平时过得多热闹啊!”
她换了两路公交,总算回到了旅馆。
旅馆老板正和旅客在大厅看电视,很热闹,见她回来,便招呼坐下一起看。说今天的有好剧,过瘾得很,千万不要错过了。
电视机正在放《乌龙山剿匪记》,打得热闹。里面,钻山豹身手矫捷,女特务好像叫二丫头还是野丫头的很飒。
老板娘看得眼睛里全是星星,不住说:“钻山豹好英俊啊,女特务真好看,他们怎么能够长成那样呢?”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闻言不满,呵斥老婆说,你什么立场,尽喜欢土匪和女特务?
电视剧中湘西的风景是真的美,老板感慨,有生之年一定要去旅游旅游。
不过,美好的风景很快被土匪头子田大膀给破坏了,这糟老头看起来丑得实在惨绝人寰。
冉云是从四川来的,湘西的风景和四川没什么区别,看多了山,对电视剧里的风景不但不稀奇,反感觉憋屈得慌。
看了两眼,就说今天在城里玩了一天,走累了,便回到自己房间洗了脸脚上床睡觉。
说起湘西,她就想起先前吃饭时刘新武和王骁波聊到的湖南作家沈从文、黄永玉,想起他们聊到的韩少功的《爸爸爸》。
这三个人的名字好陌生,都不知道是谁。
相比起《乌龙山剿匪记》,冉云更喜欢的今年大热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
《红楼梦》从立项到拍摄到杀青,于今年一月开播,立即成为收视率第二名,小小地被《乌龙山剿匪记》压了一头。没办法,《红楼梦》太雅,有准入门槛的,哪比得上乌龙山打得热闹,打得干脆利落。
冉云之所以喜欢红楼梦,喜欢的是里面的富贵景象。那花园,那抄手游廊多美啊,原来古代贵族吃饭那么多讲究。还有,晴雯补的雀金裘做工竟是那么复杂。
晴雯真美啊,听说演员正在拍摄一部叫《天生我才必有用》的电影,好像是说高考的事情吧,和她搭戏的是陈佩斯。
《红楼梦》里的姑娘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真好啊!
冉云趟在床上,回想这今天的经历,眼前闪过京城的灯火酒绿高楼大厦,又闪过王小波刘新武等人的面孔,有点感慨。
她身边的人,孙朝阳是着名作家,鲁迅奖得主。刘新武是茅盾奖得主,王骁波是正当红的作家。他们手中有使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去任何一个地方,别人对他们都非常尊敬。
这就是一群闪光的人尖子。
他们说的话,自己听得半懂不懂,但一个大大的世界却在自己面前拉开帷幕,后面的风景是多么的迷人。
冉云忽然感觉异常的痛苦,她无法想象自己还怎么回到老家,还怎么面对自己将来一成不变乏味的生活。
回不去了。
虽然失眠,第二日她还是早早地去了《中国散文》社,默默地拿起抹布打扫卫生,给师父王骁波准备茶水。
不片刻,大家陆续来上班。冉云失惊,感慨:“师父你今天的打扮,真精神。”
王骁波今天穿着洛杉矶湖人的标志性球衣,背心上印着迈克尔乔丹的名字,飞人正红。
他脚上蹬了双红色的乔丹一代,是李垠河博士给寄回来的。没错,就是《灌篮高手》中,樱木花道在体育用品店变相抢劫的那双。
孙朝阳一看,哟呵,好看啊,立即打电话让吴盼盼也给自己买一双,收藏起来。
王骁波对这双鞋很得意,但听到冉云的夸奖,却无奈地摆了摆头。
冉云对自己是真不错,她来京城想干什么,王二心里是清楚的。
他从存档里把冉云的稿子又找出来,想改改,看能不能用。可拿起笔看了半天,死活也下不了手。这篇文章浑身破绽,实在是,实在是……
王骁波拿起笔划掉了里面几个夸张的成语,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冉云就是朽木,自己这把雕刻刀再锋利,也无从下手。
王二抓着自己的头发,烦恼地低呼:“我太难了!”
除非捉刀重写,可八十年代的作家都有道德洁癖,这事是对文学女神的亵渎,传出去就是身败名裂。而且,散文征文大赛多少人盯着,可干不得。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所有人都发出惊喜的喧哗:“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