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斗一直以为张瀚在躲,韩畦处于绝对的强势,现在看来,韩畦的攻势也和自己当年一样,看似凌厉,其实毫无机会,现在范永斗明白过来,自己输的并不冤枉,可韩畦呢?
范永斗面色灰败,眼若死灰,旁边李明达和一个胖子在说话,并且介绍着自己,胖子还笑着在拱手,范永斗却是什么也不管了,突然仰天大笑,竟是拂袖而去。
“这算什么?”胖子便是从大同府赶过来的刘德,他名义上是大德亨的东主,新平堡也是最重要的一处分店,过来主持开店是理所应当之事,结果不尽如人意,原本就是窝火,见范永斗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明达擦着汗道:“我家东主自那事之后,恐怕也有些心结难开,行事怪诞了些。”
“哼,我看他是痰迷心了。”刘德不屑道:“没点静气,也没有担当,这点子事就扛不住,当什么东主,做什么大买卖。”
李明达还算有些操守,不想说旧东家的坏话,当下沉默不语。
刘德又道:“你别说我说话不客气,咱们的店,大同的偏关的太原的还有这新平堡的,一气开了五六家分号,到现在也没接着什么生意,咱们急了么?”
说是不急,刘德脸上还是阴晴不定。
这银子当然是韩畦掏出来,也有别的官绅暗中入股,刘德等人也是投了不小股本在里头的,要是真的开倒了,各人的损失都可谓是伤筋动骨,损失绝不会小。
这般风险和压力,刘德怎么可能不怕?
不过他说的也不尽然是场面话,看看左右,刘德对李明达道:“老李,你不知道,不是我说嘴,张瀚家里被封住了门,抚军大人这一次下定了决心,张瀚不出来绝不撤兵,饿死他全家也得把这人逼出来,他家只能进不能出,这光景看张瀚能忍多久。只要这人一出来,定然不是关就是杀,和裕升没有这人就绝没有指望,那些观望的人不照顾咱们大德亨的买卖,还能找谁去?到时候,老李你来主持这个新平堡的分店,我看那范永斗是完了,你别死心眼了。”
李明达不想还有这柳暗花明的一刻,当下喜笑颜开,笑的合不拢嘴,深深叉手下腰,只道:“一切都听刘老先生的。”
常宁一脸娴静,坐在常府在新平堡的堂房之中,四周围着不少人,她的脸上却是只有决绝之色。
她身上穿的也很素色,几乎不象是女儿家的穿着,朴素的衣着并没有给她的美貌减分,相反,人们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看到的几乎有一层圣洁的光芒,这更增添了她的美丽,哪怕在场的都是近亲,也摄于常宁过于惊人的美貌和气质,几乎没有几个人敢正眼看她。
“你爹不在,你二叔不好说话,宁儿你还是听我们的。”一个中年妇人作出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说常宁道:“原本你住在张家,要是被围了咱们也没话可说,正巧你出来了,他家又遭这样的事,哪有自己再送上门去的道理。宁儿,我是你五婶,还能害你不成?”
另一个中年汉子在一旁道:“你娘原本就不大乐意和张家的亲事,张瀚是配的过你,可迟迟定不下来,常宁你是咱榆次远近闻名的美人,配不过他?这样的亲事咱不结也罢,何况现在张瀚恶了巡抚,这一生怕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何必再守着这样的人不放呢。”
常宁五叔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自己妻子和其余各人都没说到点子上,他板着脸说道:“你们年轻男女,姑表亲戚,见了面心里有些欢喜也是有的,不过你五婶给你说的这门亲事可是更好那可是怀僖王的嫡二子,堂堂镇国中尉,不说铁杆庄稼那一年几百石的俸禄,就是一个管灵丘王府府事的恩赏,那可是多少出息,灵丘到广灵到蔚州再到宣宁,朔州,灵丘府都设了税卡,一年好几千的进项,你到了那里就是镇国中尉的夫人,可不是当妾,咱们都是你的亲长,不会害你啊。”
这般的话,常宁听着心中翻滚,着实想吐,但她性子娴雅庄重,脸上还是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
她知道娘亲多半是想应这一门亲,那灵丘原本是有一个郡王,世代承袭,是代王谱系一支传下来的,大同一带有二十多人城池里都有郡王,全是开国的代王一系传下来的,亲王的儿子封郡王,郡王的长子袭爵,其余的诸子再袭镇国中尉,然后再是辅国中尉,这样长子袭爵,其余诸子降等袭封,这些朱家的子孙,从出生就有爵位,除了袭爵之外不准读书做官,不准经商,不准为武将,除了吃和睡之外就不准做任何事。
灵丘城里的郡王也是这么一家,他们在灵丘这样的小城里也建了郡王府邸,也一样有紫禁城,有几百间屋子的王府,有大量的宫女和太监,这样当然就需要吸地方上的血来养活自己一个郡王一年才两千石粮的俸禄,朝廷越来越穷,这两千石还经常不下来,不论是亲王还是郡王,指着朝廷的粮食准保饿死,事实上穷困宗室确实有不少食不裹腹的,朝廷因为宗室太多,一再削减宗室俸禄,甚至经常拖欠,穷困的宗室没有权力,只能指望禄米生活,穷困潦倒也就不足为怪了。
亲王,郡王,有权力的镇国中尉,他们开钱庄,设当铺,私设税卡,抢占良田耕地,生意遍及自己的封地和京师还有北直隶一带,家家都是富可敌国,灵丘的这一家原本也是郡王,在上一代的怀僖王逝世后,长子朱鼎廉袭爵,结果因为刑杀曾叔祖,坏了朝廷宗法,被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郡国也被废除,这是隆庆年间的事,万历中期之后,因为代王替他这一支上奏请求恩典,万历叫怀僖王嫡二子朱鼎夫为镇国中尉管理灵丘府事,这样虽然不是郡王,这一支的财富并没有赐还,但郡国的田产,税卡,店铺,还是落在这朱鼎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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