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安主动帮他换衣裳,谢驰北见她沉浸在喜悦中,他想永远都见她如此笑容,能为她铺平的道路,他会竭尽全力。
薛太医已告诉他,穆锦安独闯密道,背脊被石柱砸伤,手臂筋骨、浑身皆重伤,谢驰北不知她一人在地道时,该有多害怕?
穆锦安本就分不清路,在看到纵横交错地道时,她竟没有离开,冒死坚持为他报仇,她被囚禁、被伤害至深,灵魂深处是悲戚,经历沉痛之事,怎会轻易喜欢别人。
谢驰北伸出手臂揽她入怀:“让我服下忘情丹,是想杀了林修元,太上皇怪罪你,你一人承担,觉得我若忘记你,便不会为你拼命是吗?”
穆锦安望着他愁苦的眼睛,多久以前事情,他竟还记得,许是薛太医告诉他,她靠近些:“是,我想为你报仇,也为你拼命奋战一次。”
穆锦安服下忘情丹,却没有忘记谢驰北,她对他的喜欢,已溶于血液,深深印在灵魂,出身尊贵的亲王,为和亲公主赴千里,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她生生世世都会记得他。
谢驰北想听到她爱意,更不想让她涉险,发自肺腑叮嘱:“穆锦安,你喜欢我,关心我便好,不许为我奋战。”
冷峻神色浮现她面容,穆锦安言不由心:“嗯,都答应你。”
谢驰北听清她敷衍,捏她脸颊:“小丫头,快睡吧。”
二人相拥沉睡,谢驰北今夜未听到穆锦安做噩梦。
穆锦安永远记得,寒霜浮残月,雪山压死她坚韧意志,却因谢驰北不计回报的赌命救赎,她倒在血泊中的灵魂,被渡上一层明媚朝霞,重生为更强大的生命。
翌日,三月朝,花逢春意浓,风吹万丝绦,只待故人赏,自迎北英归。
距牙帐不远处的草原,千骑骏马雄健威猛,坐在马背的弑炎军,铁骨铮铮,威武势强,每人身后都带位老弱,皆为中原奴隶,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刻,众人满怀期待,想早点回去见一眼失散多年的亲人,想找见父母墓碑,想看眼旧时柴门迎春开。
弑炎军为首二人坐于银白色骏马,穆锦安穿件胭脂红色衣裙,谢驰北穿件暮山紫色锦袍,神采奕奕,荡气回肠之音响彻草原,诉说着少年少女救民之坚决:
“今日,我谢驰北在此立誓,伐鼓渊渊,曦晖朗曜,殷殷民胜,本王定带诸位子民回家!”
穆锦安轻轻握住缰绳调转方向,面对身后万民,她举剑宣告:“我穆锦安虽为女子,却是上阵杀敌,平叛两次战乱的女将军,也是盛国唯一女亲王,本王定护诸位过幽州城门,天绝人路,一念故土,春霖来,百姓归!”
鼓声雷动,旌旗蔽日,朝晖红霞盈满每人笑脸,身后万民皆慷慨兴奋,雀跃欢呼:“回家!回家!回家!”
草原被救赎的子民也在此处,他们不舍穆锦安离开,苏和彦神情黯然,他认出阿琳楚,但阿琳楚不愿留在草原,他躬身向谢驰北穆锦安行礼:
“官居其位,而尽其责,我苏和彦绵薄不及圣人一语,唯愿族民安定富庶,免其饥馑,避其流亡,下官谢两位殿下,愿殿下顺利归乡,传来好消息。”
谢驰北不知苏和彦能否称王,若无力对抗其他几族,渠和会被裕鹤和芪璇族吞并,盛国自是要避免草原某族拓展其他外族疆域,而过于强大造成威胁,他微微笑道:
“苏大人,本王承诺之事,从不食言。”
苏和彦待谢驰北只有敬佩之意,当渠和臣服盛国时,中原皇帝庇护草原子民,便是真正的和平。
神医萨可泪眼婆娑,缘分只有四月,短暂而又热烈的一场相遇,解救这片草原的英雄便要离去,他万分不舍:
“曦王殿下,晋王殿下,此生恐不能再见,老夫终生铭记两位王爷大恩,是您为草原奴隶带来希望,给予后代活下去的生机,我会请求长生天保佑二位,安康顺遂。”
穆锦安笑意回礼:“神医保重身体,若有机会,可来盛安城,本王招待神医。”
赛珠熙抱着自己的小羊,仿佛昨日还被钉尸,今日她已是良民,她手臂伤痕都已结痂,心中伤口也随穆锦安的救赎而逐渐被抚平,泪如雨下:
“曦王殿下,若非您出手相助,奴早已血祭,是您和晋王给予我生命,谢殿下,奴会每日为殿下祈福。”
穆锦安觉她不过是十几岁小姑娘,却战战兢兢,努力活到此刻,终于能给她们自由,能救助女子,也是她的抱负,安慰道:
“赛珠熙,你是草原最美的萨日朗花,定会灿烂绽放。”
赛珠熙拭去眼睛泪水,她笑道:“谢殿下,奴会思念您,保重。”
惊天震地感神明,飘零百姓归乡切,浩荡队伍排长队向远处行去,穆锦安回首忆此战,众多面容映在她眼瞳,死去的萧颜,克达尔,孙容,孙襄,范铮,范善因,江辰,耶律昌,张致。
断臂的李仁邦,活着的李元漾,萨可,李节,葛绛,拓跋初云,赛珠熙。
战死的阿苏蒙,张槐,许平安,落生,弑炎军士兵们...
并肩而行的顾纹轩,张振光,薛祥,薛太医,赵吉,阿琳楚,柏当归,琪琪格,巴图月,宣离,范昭央,袁明,云庭,泽洲等人。
穆锦安差点命丧此处,四月时间铲除诸多恶徒,平叛战乱,立下和平契约,也收获民心和几位朋友,不枉在浩瀚天地行一遭。
塞北渠和,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是她十五岁血战沙场之荣耀。
日光照在那人身上,他眼中有她看不到的泪水,史书永远会记载:
建宁元载仲冬,淮曦公主穆锦安和亲欷雀族,夫君李元漾叛乱,淮曦公主镇压平叛。建宁一载,淮曦公主与欷王和离,年十五。
十年前,她为奴凄欷,他送给她一颗金珠,如晨曦温暖她绝望人生。十年后,他为质归来,她成为淮曦公主赔罪和亲,今日和离,他涕欷痛心。
时间让同善者相遇,命运让相恨者重逢,仇怨让悲苦者分离。
李元漾站在不远处眺望穆锦安,泪花中模糊的红色影子离他愈远,还记得那日坐在暗沉帐内,她一身红色嫁衣就如太阳耀眼,照在他悲戚恨意的漆黑眼底。
他这样满心仇恨之人,在二十一岁时娶到一位妻子,是欺辱他的敌国送来的赔罪公主,他为了报复她,让女子提前待在帐内。
她不许女子侍寝,他本就未让人侍寝,不过是迷惑众人,觉他乃放荡昏庸之人,再悄无声息除掉族中不臣之人。
他以为穆锦安不让别人侍寝是吃酸,是在乎他,可却看到她思念心中挚爱而痛恨他的目光,那眼神又冷又恨,恨不得割开他心喂狼。
在穆锦安发疯为谢驰北尝毒时,他就知自己的心或许会输,可也是她巧妙除去耶律昌,为他报仇,铲除孙容,令他无忧。
他们相遇时分明是善意的开始,却怨恨生离,没有当面道别。
穆芸知此事立马赶来,见李元漾如小孩般委屈哭泣,男人也会这样流泪吗,问道:“欷王,你有十万兵马,怎能放他们离开?一旦过幽州,你再想见到穆锦安,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