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盘古啊、开天辟地的盘古。”
“不愧是创世古神,好气概。”
“那便是开天斧么?”
“若是身历其境该多好。”
“嘁,白日做梦。”
“能如眼下这般,此行值当了。”
窥见此等天地隐秘,几人不亢奋?金乌弟子争论,欢叫,跳脚,抹泪,甚而喃喃自语,念叨着那段熟得倒背如流的远古传说。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开天辟地之说的起源已不可考,等世人后知后觉时,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却因年岁悠远,少有人当真,只将其视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亦不乏嗤之以鼻者。
现如今,一切皆有实据,叫在场诸君如何不心神震颤?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少不得添油加醋,便如盘古开天用了多久,是否真的开了“万八千岁”,光幕中并无计时之法,难以估算。
据幕中所显,盘古没多久便坐在地上大喘气,顺手一插,将仅剩的那根黑柱深入大地。
黑柱触地生根,遇土成石,越长越快,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兀自岿然不动,最终代替盘古,稳稳托住了黑雾。
那黑雾不得下来,许是因此,随即生出剧变,不断地收缩,翻涌,借着熠熠星辉,依稀可见一个弥天黑影伸展开来。
一只大手。
大手一挥,把石柱一拍两断;石柱继续长,又被拍断;再长再断……如此循环往复,石柱一个劲儿往上顶,大手无可奈何,改拍为压,同样压不住。
忽而,星空骤亮,星辰似燃烧起来,璀璨的星光朝着大手飞速汇聚,团团片片,条条带带,勾勒交织,似永恒黑暗中突然绽开一朵白莲。
汲取了无穷的星辰之力,大手威势倍增,开始压制石柱;随着越来越多的星辰暗淡无光,终令石柱长势趋缓。
此刻,满幕星辰已灭其一。
两成。
三成。
四成。
……
仿佛自混沌初开便已存在的星空古兽,拥有无底洞般的胃口,那巨掌吞噬再多的星光,其色也未变丝毫,仍旧一团浑黑,只愈发凝实厚重。
及至石柱不再升长,扇面上过半数的星辰已然“死去”,整个星空被剜走一大块,空缺的星域似失了灵性,漆黑如墨了无生机。
光幕内,盘古紧皱眉头,唇鼻翕动间,风起云涌。光幕外,所有人沉浸其中,耳边恍似响起一声叹息,不甘却又无奈。
不过,这沮丧转瞬即逝。
盘古合掌一拍,死星的余烬飞速聚拢,碰撞,融合,重塑……最终围绕着石柱,连同盘古脚下的玄黄厚土,化为一片绵亘无垠的永恒大陆,漂浮于星辰海洋之中。
望着顶上行将湮灭的巨掌,盘古蹬地而起,手执板斧劈将上去。斧口迸射的炫光烛照万里。盘古紧随其后,渐渐消失在星空深处……
光幕开始变暗,变淡;与此同时,整个扇面往中间迅速合拢。金乌弟子满眼茫然与错愕,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就完了?!”
“结局呢,谁胜了?”
“开天斧可曾留下来?”
“那金斧、红火与石柱有何猫腻?”
“金环又为何尘封于此?”
窃窃私语间,半空中一团光明,众弟子凝神细观,原是青盘与金环一分为二,兀自飘到宠渡跟前。
宠渡也不客气,左持盘,右握环,只晃了一眼,将金环同样系在挂绳上,但听“叮”的一声响,盘环相击,碰撞出悦耳妙音。
“哟呵,这厮还真敢收?!”
“盘古留下的神物,岂是一介贼子有命用的?”
“本事不行,得到又如何?还不是为本门作嫁衣。如今金环只巴掌大小,拿在手里可方便多了。”
“宝贝切不可外流,务要诛杀此贼。”
“不过诡异得很哪,连火都不能近其身,其他手段怕也无甚效用,如何得手?”
“此一时彼一时。先前当是圆盘庇护之故,想来当中的神力也该散了,等这小子一沾地,咱们便可动手。”
诚如其言,宠渡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不单圆盘的庇护之力正在消散,连之前屏蔽外界的那层禁制也随之削弱。
接下来,必是一场血战。
奈何金环虽已解封,却未认主,谁拿到便是谁的,不再限于他一人可用,面对金乌山谷的围剿,自己这只困兽该如何脱出牢笼?
而司徒奋这边,毕竟未曾得手,为免宠渡“狗急跳墙”毁掉宝贝,自然施软不施硬,于是满面红光地笑问:“有桩买卖,不知小友可有兴趣?”
“哦?”宠渡饶有兴味的样子,“说来听听。”
“将神物交与本宗。”
“条件?”
“与本宗恩怨一笔勾销……”司徒奋顿了顿,见宠渡没反应,暗骂一句“人精”,方才抛出余下筹码,“可择门中任一长老乃至宗主得其真传,另许法宝两件、灵丹三炉。”
话音甫落,宠渡还未曾搭腔,弟子群中却率先沸腾起来。
“啥情况,待遇差这么多?!”
“嫡传、法宝、丹药,莫说三样,便只其中一样,咱们这辈子怕也无福消受啊。”
“啧啧,真是运气了这厮。”
“长老也忒偏心了。”
众人酸溜溜地说着,言色恳切,宠渡一时难辨实情若斯还是假意做戏。司徒奋同样吃不准个中真伪,心头啼笑皆非,“诓他罢了,连这都看不穿?果然一群蠢蛋。”
由此也不难看出,此三样条件何其诱人。金乌派从上到下都以为宠渡无从回绝,司徒奋更是笑脸相迎,“小友意下何如?”
“是不是……便宜了些?”宠渡有意拖个长音,感受到脚下一片能扎死人的眼神,想象着接下来的一幕,忍俊不禁,果然一言既出,众弟子直接炸锅。
“这厮胃口不小啊。”
“知足常乐,小子别得寸进尺。”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
“别拽着,老子要废了他。”
“耍我?”司徒奋神色顿僵。
“司徒奋,你是老糊涂还当是小爷初入江湖?若真交出来,还能有命么?只怕立时便死了。”宠渡距地面仅余丈许,“如此天真的买卖,亏你想得出。”
“价钱可以慢慢谈嘛,何必一来就你死我活呢?”司徒奋面容扭曲,“我们留宝你留命,皆大欢喜,对谁都好。”
司徒奋憋得辛苦,宠渡何尝不是?
此番困兽之斗,必定拼上平生所学,除了过硬的实力,坚心与谋断之类同样不可少,便如这通口水仗,不过是为了激怒对方,以期急则生乱,好浑水摸鱼。
“宝贝便挂在我脖子上,人头落地,自然也就掉下来了,能者得之。”宠渡眉梢微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的,噢?”
“哼,一介散盗也敢直呼老朽名讳?目无尊长。”司徒奋牙根儿直痒痒,“枉我自作多情,还想着保你一具全尸。”
“这厮真不识抬举。此间百十号人,光归元的就不少,三位大长老更在玄丹之境,实力悬殊至此,焉有活路?”
“虚张声势,困兽犹斗耳。”
“严把洞关,莫叫走脱了。”
“他手里那把刀似也不凡,都悠着点儿,别他妈阴沟里翻船。”
“这厮身上的好货还真不少。”
“嘿嘿,就当是给咱们送财来了。”
“杀啊,为申师兄报仇。”
群情激愤,不等宠渡双脚触地,金乌弟子持刀舞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宠渡握紧魔古太刀,起手横削,口中喝道:“小鬼莫要挡路。”
砰!
刀光过处,前排弟子手中的兵器只剩得一个把儿,旋即被劲浪掀翻在地。眼见此状,紧跟在后的人不约而同刹住脚步。
“他娘的,点子有些硬啊。”
“也就那刀厉害,指不定还是从山谷里偷的呢。”
“一锅炖不出两样饭,都是喽啰,他再凶还能上天不成?避开他的刀就行。”
“你几个也别被虚名唬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有大长老坐镇,怕个毬?”
“干他!!!”
在此之前,场间弟子从未与宠渡有过交战,对其实力的所有判断仅源于叩赏之夜、炎窟山一役之类的传闻。
以讹传讹难免夸大,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相关传言自然不足为凭了;又逢以众凌寡的必胜之局,故而金乌弟子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殊不知,轻忽怠慢实乃对敌大忌。
另一方面,于情于理,为所谓“磨砺”“考验”之目的,三大长老定不急着干涉,只会借此让门下弟子练手——正给了可趁之机。
这等先手,宠渡断不会放过。
毕竟,一旦惹动丹境强者,局面必然急转直下。彼时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再难分心去提防一群虾兵蟹将在背后的小动作。
唯有抢在三大长老插手之前,尽可能多地削弱其有生力量,才能有效减少潜在威胁。
所以僵局并没有维持多久,宠渡笑望人群发足狂奔。金乌弟子仿若受了奇耻大辱,个个咬牙,人人切齿,满腔怒火烧尽诸般顾虑,轰隆隆碾压过去。
“自己送上门儿,贼子何敢?!”
“妈的瞧不起谁?”
“鸡蛋碰石头,死不足惜。”
“兄弟们,剁了他。”
顶着万般谩骂与嘲讽,宠渡反握刀柄,催动遁影诀,一溜烟儿扎进人堆,在人缝间来回穿梭,专挑后颈、心口、胸骨、腰腹、关节等要害部位,看准了下手。
打头阵的虽是一干喽啰弟子,却不乏速修者、炼体者,若在平时,绝对是难缠角色;奈何如今碰上宠渡,免不得沦为“炮灰”。
同境之内,宠渡无敌!
身法迅猛的,没他皮实。
皮糙肉厚的,又没他快。
强强联手吧,到底异体不同心,如何运转自如?总被宠渡抓住破绽巧妙化解,一应招法尽落空,仅搅烂几许残影。
遑论平凡弟子,别无所长者,肉眼完全捕捉不到其行迹,只觉眼花缭乱,下意识将手中兵器乱舞一通,枉自费力。
即便有人瞎猫碰上死耗子打在实处,寻常刀剑又岂能破开那副肉身?顶多划拉出几道浅口,反吃宠渡一记重拳,倒地难支。
“凑紧点,别留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