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想要宽慰他:“是我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雪弥却说:“姊姊不正是答案。”
陆姩笑笑。
伊洛徵与阿合詹的第六子原本齐头并进,可就在通往眩雷最后的夹道之中被人切断开来。伊洛徵回头一望就认出了来人是尉州鹰王。
鹰王率领百余骑兵将阿合詹的第六子团团围住,于马上高声叫嚣:“叫你阿克耶拿一百匹天马来换!”
第六子眼看落于伊洛徵之后,气急拔刀:“给我让开!”
“休走!一百匹少一匹都不行!”
“小河已经答应给你一百匹马,你怎么还要!”
鹰王瞪大眼睛:“她阿克耶都死了,承诺已经不作数,你阿克耶还没死,我把你绑了!”
第六子骂道:“你这个丑陋的人,怎么不去绑伊洛徵啊!”
鹰王吹了吹落在鼻子上的雪花:“我只绑丑陋的人。”他一扬粗壮的臂膀,“把这个第六个还是第七个丑东西绑起来,带回赤谷城!”
于是第六子在未抵达眩雷之前就被尉州鹰王带回了家。
伊洛徵与狰卓在夹道的尽头相逢。
二十一岁的狰卓高坐大马,淋着风雪等候来人。他裹着臃肿的熊皮袄衣,头戴硕大黄虎帽,腰间还插着狼头双刀,一双琉璃目泛着森光。山中寒风侵肌,狰卓的脸颊已是皴裂不堪,皮肤粗糙得像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伊洛徵勒马悬停,与狰卓之间留有些许距离。
狰卓拉着缰绳冷笑道:“哟,这不是我多年不见的小叔叔。小叔叔可好?”
小叔叔的称呼还是狰卓幼年时叫唤的,眼下他这般年岁再喊听着格外刺耳。伊洛徵开门见山,迎着朔风说道:“你阿克耶走了,速速随我回城。”
“老东西死了。”狰卓显然早就知晓,他仰面大笑,“可算死了啊。”
“狰卓,你不要同我胡闹,我再说一遍,回城。”
“叔叔真是舒服的日子过久了,可是忘了那老东西将我赶出赤谷城,还说没有我这个儿子。”狰卓抖动着双腿,满脸讥讽,“活着不要我,死了要我回去做什么?是继承王位,还是替别人继承王位呢?”
“乌州王当年驱逐你是因为你行事卑劣,屡教不改,他之本意希望你出门改过自新,好好做人,若你能回头,赤谷城永远是你的家。”
狰卓不耐烦地一挥手:“小叔叔你怎么回事啊,读了些汉书逢人就讲道理,你的道理我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今日来你找我,想必是大禄授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乌州王死或没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大禄跟大相的争斗我更是不想掺和,眩雷是我的土地,你来喝杯挏马酒我欢迎,你来找我回去送死,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狰卓的身后百余骑兵高声叫嚣。
伊洛徵目光一沉:“你怎知回去就一定会死?”
狰卓狠狠戳了戳脑袋:“我是人坏,不是这里坏。在阿合詹的眼中,只有波澜才配坐王位,我一个下贱的杂碎,只是波澜脚底下的一颗臭石头。至于叔叔你,我更没有资格与你相争,按照赤谷城的规矩,强者争先,我就算骑马射箭杀敌样样比过你,也坐不得王位。”他不是识破局势才如此清醒,而是看透人心,“我没有如你那般的父母,是最大的罪恶。”
不会有人选他,所以他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狰卓缓缓拔出双刀:“伊洛徵,不要再装了,你也很想我死吧。”
伊洛徵握住刀柄:“你确定……”
“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翕侯想看你我决斗,那就献命于这场赌注。”狰卓刀锋相向,劲风寒烈,“今日你杀不死我,我必杀你。”
伊洛徵还记得狰卓小时候的样子,彼时狰卓没有失去母亲,也没有变得暴戾无常,他如同波澜、小河一般清澈可爱,只觉世间尚有真情。
狰卓永远能摘到春天的第一朵小黄花,夏天最甜的蒲桃,秋天多汁的安石榴,还有冬天大雪中最难猎的野雉,他送给伊洛徵的时候总会说一句“小叔叔最好”。人性究竟本善还是本恶,伊洛徵即便读透汉简也想不明白,就如深渊与悬崖,皆是他无法丈量出底线的地方。
阿尔赫烈知道,关键时刻,伊洛徵定会心软。
伊洛徵与狰卓在夹道中交战,他原本有机会手起刀落却败在不该起的善心上,狰卓将伊洛徵的队伍引入山中的埋伏阵。
在伊洛徵生死的那一瞬,月灵州雪弥立身高山,一箭射杀狰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