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州王亡故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明月耳中,彼时她与陆九莹回避偏殿,不与乌州族人接触。
蒲歌坐在床榻上喝着汤药,花玲珑则偎在旁边细细瞧着伤口,数遍问着姊姊疼不疼,蒲歌不厌其烦地说不疼。
蒲歌又看向萧明月,她低着头在铜盆中搓洗沾了鲜血的衣裳,先前说了不让她洗,她不听。
陆九莹则在屏风外面与顾山、裴不了商议要事,蒲歌想了想,觉得适才自己与红丹夫人发生龃龉恐会影响大局,于是下了榻自顾往外间走去。
顾山闻声回头一望,蒲歌苍白着一张脸立在身后,她的脖子上还缠着敷了药的丝帛。
“你出来做什么?”顾山嗔怪出口,但又觉得情绪过于急切,改说,“我与公主正在议事。”
蒲歌侧眸扫他一眼:“我又不是找你的。”
顾山:“……”
陆九莹说:“你且好好躺着,不必操心其他。”
“九公主,适才廊下我过于冲动,恐是冒犯了红丹夫人,今夜乌州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我怕此事为有心人做文章。”
“她只要来,我便同她辩一辩。”说话的是萧明月,她从里头走出,“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左夫人,只不过我以为,她不敢来。”
裴不了说:“刚才他们派人来请蒲医士被我们拒绝,眼下乌州王突然死了,该不会掉转矛头以此事为难?”
“君王之死是大事,敢造谣生非便是向汉家宣战。”顾山回他,“我以为不会。”
萧明月想到适才见着乌州王目光呆滞,晦暗无光,是副油尽灯枯之相,她说:“乌州王身染病魔并非朝夕,就算蒲歌去了也只怕于事无补。不去是对的,若真去了,此刻困在殿中才是招惹是非。”
“乌州真不是个好地方!”裴不了也有些急切,“九公主,我们回长安吧!”
几人目光看向陆九莹,包括萧明月。
先前他们被拒之门外受到羞辱,现在进了城乌州王又死了,这般尴尬的局面如何还能留下。
“莫要再说回长安的话了。”陆九莹轻声开口,她已褪下婚服换了件莲白色直裾,屋中还没来得及烧碳篓,她说话时有阵阵冷气呼出,“二位将军的职责在护送我进赤谷城便已尽善,顾将军还要回河西承接公务,裴将军也该回长安复命了,至于接下来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
裴不了道:“九公主,你不用把我当外人,你与明月亲如姊妹那也便是我的妹妹,只要你一句话,我便立刻带你回去。”
“我已经嫁给了乌州王,如何能回?”
“可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回?”
陆九莹有片刻顿默,随即她问:“裴将军长年居于中原对于异族婚俗有所不知,但顾将军应该很清楚,可知父死则妻其从母,兄弟死则收其妻?”
顾山点点头,他说:“这是西境诸州与漠北的婚俗习惯,若家中父亲死了,儿子可以娶后母,若兄弟死了,可以娶嫂嫂为妻。”
除了顾山与蒲歌,连萧明月在内等人无不惊诧。
花玲珑急得要哭出来:“不可以!这是什么婚俗啊!怎能如此践踏人伦!”
萧明月冷着一双眸未有言语。
蒲歌说:“以前我在宫中听闻,曾经远嫁漠北的一位公主因拒绝收继婚而上书请求回长安,但被圣上拒绝了。”
若是那位公主死了夫婿都未能得到恩赦,那陆九莹先前没进赤谷城就要回程一事恐怕会触犯圣怒,眼下乌州王刚死还没有新王继位她就要上书,其结果清晰可明。
“乌州王有几个儿子?”萧明月问。
在场只有顾山对乌州王族最了解,他说道:“有两个,一个叫狰卓,岁数约莫与九公主同龄,另一个叫波澜,应该有五岁了。乌州王的夫人以左为尊,红丹是左夫人也是匈奴长公主,她生下的波澜是嫡子,狰卓是舞姬所生,他的生母没有任何名分。”
蒲歌若有所思:“庶长子恐难与之争夺。”
顾山说:“但若要一个五岁孩子上位称王,也未必可行。”
几人又陷入沉思,陆九莹不愿他们这般死气沉沉,于是说:“二位将军先去歇息,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若明日赤谷王族来请,少不了一番胶着。”
顾山与裴不了确实也不便久留屋内,顾山作为使团的领头人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好。九公主,你且先不着急让我们离开乌州,等赤谷王权尘埃落定我等再回程复命也不晚,这段时间……”他忍不住看了蒲歌一眼,“有我们在,公主放心。”
蒲歌没有看他。
“多谢。”陆九莹说。
顾山与裴不了离开后,屋子霎时冷清下来。
蒲歌与花玲珑同时看向寡言的萧明月,继而很有默契地回到里间。
女婢此时端了两盆碳篓进来,烧得通红的木炭散发着炙热,很快就将屋子烘烤得暖洋洋的。
陆九莹将茶鼎放在碳篓上,等着熟水翻滚的时候她搓了搓双手。萧明月发现她的指关节有些发红,于是靠近陆九莹坐下:“让我瞧瞧你的手。”
陆九莹不明所以,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