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答应的,他没有选择。”
阿聿颔首遂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等。”阿尔赫烈此时望向院门,昏昧夜色映着含蓄殿影,他寸步上前便可窥见檐上星光,“等他们面圣,一切就该尘埃落定。”
月光微落云沧苑,清绝无比。
年婕瑜一身素色,敛衽跽坐,书案上铺了几卷竹简。身旁女婢燃了幽兰香,奉上一杯清茶后又熄灭了熏香,还将香炉挪远了些。
年婕瑜面色平淡如常,女婢却是十分焦灼,她嗫嚅着:“香气这般浓厚,比不得咱们府上的兰香,这茶水也不好,一股涩味。”
年婕瑜听着耳边聒噪难以聚神,她敛回目光探向女婢:“我们在此居住数月也不见你有过怨言,今日为何如此心浮气躁?”
“我急呀。”见着主子终于说话,女婢屈着膝盖挪了挪,“娘子,我给大人托了口信,可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若不是尚林令身侧的佐官借着动乱告知于我,我们还不知道圣上要选和亲公主,长安那么多汉室女,怎么就不能挑一个呢?”
年婕瑜闻言脸色霎变,她斥责道:“休要胡言,朝政岂是我等女流可以妄议。”
女婢闻言委屈,泪水扑簌而落,她抹了抹眼泪还是忍不住说道:“姩翁主谋逆,九翁主受了牵连,我横竖瞧着他们是想选娘子呢,不可以!”
“谋逆一事莫要再提。”年婕瑜心中惋惜但不言说,她只是道,“圣上是明君,自有决断,至于和亲一事真假难辨,或许只是讹传。”
“不会是讹传,那佐官可是太傅大人的学生,大人知晓此事一定会想办法接娘子出去的。可是,为何大人迟迟没有回话呢?”
年婕瑜平静地敛下眸光,落在案上竹简中那几行楷书上: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她沉思片刻,有所醒悟。
醒悟的无关治国安邦的道理,而是女婢所言不虚,这就是一场和亲之选,不仅尚林令的佐官知晓内幕,家中父亲也定是在她入苑之前便知晓了。
若和亲是假,父亲在得到口信定会一番痛斥,教训她无章无法,只有此事为真,才会杳无音信与她断联。
年婕瑜唇角泛出一丝苦笑,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守正之人。她早该知道的。
案上清茶还冒着热气,年婕瑜挽袖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女婢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只听一句:“是有些涩。”
寂静须臾,年婕瑜合起竹简。
她道:“便是和亲也无妨,便是我,也无妨。”
“可是娘子……”女婢哽咽道,“娘子是要嫁给小霍将军的呀。”
“我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谁让我嫁。”
窗外月华倾泻,年婕瑜遂而吹灭了临近的一盏烛,室中陷入漆黑之中,但她很快便适应了幽暗,只是那双泛红的双眸终不为人所见。
萧明月转危为安的那日清晨,长安内外发生了诸多变故。
霍起还未面圣复命便离开京畿前往函谷关,霍慎大将军亲自领兵驻守尚林,后苑中突发暴徒,大将军为护君王不幸身殒。
北军八校尉之首鲍廉严防京畿,后领一万精兵驰援霍起,与广灵王大军交战。
卢书玉彼时率领宋言、裴不了两名副将南下围剿叛军后援。宋言意外于洛水上游活擒广灵王,立下首功。
宋言是玄英向孝帝推荐的。
那日孝帝召玄英单独觐见,将长明王密信递与他看。
长明王信中至诚,坦言相告玄英曾属的茂枝部族死灰复燃,鸷兵借着动乱伏击长安,现三百鸷兵被截杀于关外,人头悉数奉上。至于家中逆子罪无可恕,若君王有疑,他愿卸甲归城,一并听从发落。
孝帝在这紧要关头是不会动摇边境根本,内不平,如何安外,长明王就此平稳抽身于这场乱局之中。
玄英看到鸷兵时心中却是一惊,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驯养鸷兵的人是否还留在漠北,此举并非心有二意,他是要替孝帝铲除后患。
眼下汉室动乱,鸷兵乍然出现,面对这耐人寻味的一幕孝帝不慌,乱的是玄英。玄英跪地叩首,直呼圣上明鉴。
孝帝也许是信他的,问玄英战局何解。玄英铺谋定计,排兵布阵,力荐宋言与裴不了两位能将赴敌。所谓伴君如伴虎,孝帝信任玄英却也保留些许心思,所幸这场战争的结果如玄英所愿,也是孝帝想要的。
各路大军陆续回城,苑中“和亲”的战争却还未结束。
陆九莹因那首诗赋得孝帝召见,与其一同面圣的还有萧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