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居抱拳又是一揖:“业成兄,幸会。”
裴不了抬起了他高傲的头颅。
萧明月多少有些难堪,她以前听闻文儒与武官各不为礼,互相鄙夷,今日一见,水居大度宽容,裴不了却是傲慢不逊。眼下远处黑烟弥漫,萧明月也不再叙话,她同水居说道:“我要去寻九翁主,先生若放心便跟着裴阿兄吧。”
水居却道:“我与你一起。”
“我也去!”花玲珑总算能说上话了,她望着许久不见的萧明月,抿了抿唇,“明月姊姊,我同你一起。”
“好。”萧明月也不啰嗦,“那我们走吧。”
裴不了作为适才一战的“将军”,此时落单心中很不爽,他果断上前开路,生怕自己动作慢了。
众人快速穿过复道,越过长廊,终是来到大火蔓延的楼台。
楼台之下人影错落,逃生至此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议论不休,苑中守军持戟将围观的人分开,御林军则抽出刀剑在试探地上死去的刺客。
萧明月见状不解,既有军队,为何不去祭台救人?
远处殿宇檐下站着若世夫人与蔺仪,女官银笺最先看到萧明月一众,她连忙禀告夫人,得了指令之后领着两名军士前去将水居迎来。
蔺仪许是知晓水居恐不为所动,她也跟了上去,近身时便劝说:“先生伤势瞧着颇重,还是入殿瞧瞧吧。”
水居回道:“不用……”
此时花玲珑一声尖叫,指着高楼喊道:“九莹姊姊!是九莹姊姊!”
蔺仪见机附耳几句,水居当即随着军士前往殿中。
萧明月抬头望去,果见陆九莹站在楼台之上,彼时火光冲天,高台连着殿宇都已没于黑雾之中,眼见木梁散落,楼宇岌岌可危。陆九莹陷身火海,萧明月心急如焚,刚挪近一步陡然看见陆九莹身后还站着一人,陆姩手持短刃正抵着陆九莹的喉咙。
“陆姩!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出声的不是萧明月,而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陆灏。
萧明月闻声看去,陆灏就站在不远处,他正试图去闯守军的警戒,双手于袖中紧握,眼梢泛红,脖颈因急切动怒而青筋暴起。
陆灏的侍卫卿沉此时趋步而来,隔着人群与萧明月目光交视,他看人的眼神充满了狞恶。
楼台上燃落一根梁宇,众人听着轰塌之声吓得往后又躲了躲。
陆姩从未有过这般冰冷无情的姿态,她回陆灏的话:“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杀了陆九莹,杀了太子,杀了那个高高在上,害我全家之命的人!”
“你闭嘴!”陆灏微微俯身,似觉胸口疼痛难忍,他暗暗调息未有好转,只得在卿沉的搀扶下才能继续说话,“你,立刻下来,我自会保……”
无人能知他的心口有多痛,好似有只蛊虫在啃噬经脉,他宁愿用血气去冲撞淤结,也要张口说话。
陆姩唇角微扬,再出声时有所哽咽:“你惯会自保,一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我父乃林义王麾下破胡将军李临山,我是李家嫡女,是那场诸王之战逃离的罪人!”
台下顿时哗然,再无议论之声。
火焰吞噬着殿宇发出呲呲响动,陆姩将刀刃又压了几分,陆九莹没有说话,却早已红了双眸。
“陆九莹,我是罪人,但你不是,你是林义王府的翁主,是宗室最受景仰的贵人。王府三族陪葬,你能活下来我很高兴,本以为你入掖庭为奴,受人折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而后你去了楚郡,我也以为你是在等待时机,可你骗我芙蓉金印来到尚林苑,我方才知晓,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复仇的心思,你只是想求得帝后怜爱,安逸度日,你对得起我李家吗?对得起林义王府死去的亲人吗?”
陆姩声音洪亮,响彻四方:“那圣上穷兵黩武,民不堪命,这天下举世混浊,四海不平,我们的族人为了顺治起兵何错之有?杀了那残暴不仁的上位者又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陆九莹羽睫微动,终是落下泪来:“姩姩,你收手,一切还来得及。”
“你与小侯爷一样贪生怕死,你惜命,宁愿做小伏低,求取荣华。”陆姩看着台下,陆灏此时一脸痛色,完全站不住脚,她隐去眼底情殇,冷声道,“小侯爷亦是如此,宁愿终身被囿也不会违命长安,哪怕亲情缘薄,也不抵他想要的一世安稳。若论绝情,你二人当之无愧。”
“陆姩……”陆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拔了卿沉的刀欲要闯过守军,登赴高台。
守军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上去。
陆姩紧了紧手腕,她道:“可我给过你们机会,陆九莹,我让你退出选妃你偏要与我相争,行至今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若你有复仇之心,我何须潜伏在镇北侯府十年不见天日,至于小侯爷……”
“小侯爷只怕心中气愤,你向圣上求来的安稳竟然被我毁了,但凡你有点血性,与我共谋,这天下何尝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陆姩说到此处,面目平静。
“今日尚林不过风云变幻,函谷关外才是真正鼎沸之处。”
她身形一动,手下松弛,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矢倏地射中肩骨,眼看陆姩就要坠楼,陆九莹倾身向前想要救人,却不想被其挣脱。
陆姩以悲情绝望之姿轰然坠落。
楼台之下,萧明月惊骇地望向花玲珑,花玲珑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一脸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