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居这小半生大抵没有离开过八水京畿,长安之大,大到次第红檐连绵不绝,长安之小,小到心腹之交有一无二。
他读圣贤书,行君子道,知晓这世间情义有可为有可不为,但情义终究系于本心,人的心生来自爱,舍己成人之事天道难言。故而水居从未想过要为他人舍死,也不愿意别人为自己忘生,二十五余载一直坚守此道,而这条道,终于在今日有所松动。
“明月,你大可不必管我……”
水居愁眉不展,从未有过这幅忧思模样。
萧明月目光向前,没有回头,她道:“我都不怕,你还怕吗?”说罢劲风骤起,挥刀而下,其凶狠凌厉之姿倒真让人不敢上前。
水居退后一步与萧明月背身相靠,竟有几分从未有过的气势,他重重颔首:“好,君子有勇我又岂能无义,今日誓为刎颈,只争朝夕。”
萧明月再一次发起攻击的时候抓住了水居的手,水居当即反握,二人力道相辅,只见刀光剑影之下,水居闪身一脚踹翻两名御林军。
水居竟然也习过武。
御林军的目标在于水居,萧明月想要自保本就有些费劲,再护一人更是难上加难,如此寡不敌众,势孤力薄之下,他们很快就被对方挑开,二人被迫分离。
萧明月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兵器扔给水居:“接着!”
水居接下刀来,看见另一把刀锋朝向了萧明月。
“小心!”
萧明月迅速回身,森然的刀尖已然抵至喉前,就在那般危急时刻,只见一支铁簇飞向刃口,兵刃相接的瞬间骤然打出火花,持刀的御林军顿觉虎口刺痛,下意识丢械保住手臂。
萧明月看向来处,身穿甲衣的少女迎风而立,搭箭、控弦、开弓、远射,手下动作如飞云掣电,矢无虚发。
花玲珑手扣三箭,微微眯眼:“很好,就是现在。”
萧明月见那三箭齐发,一个凭空翻转与箭矢擦肩而过,围截水居的三个兵士正中胸口瘫倒在地。水居就此得到机会,与萧明月再次并肩携手。
花玲珑因此暴露位置,引得多人追杀,但她只是朝高处退了几步,便有一人出现替其扫平障碍。
裴不了英武强悍,一柄环首刀出鞘便要沐血,他没有寻常武者的优柔与慈悲,身处乱局,面对凶险,他的一招一式皆是杀戮之心。
“玲珑,你没事吧?”裴不了只有看向花玲珑时才显露出几分柔情。
花玲珑乜了他一眼,可恶的男人耍起刀来倒有几分帅气,她也不示弱,拉开长弓说道:“要你管!”
裴不了着实气恼,挥刀也越发狠戾,其间还回头嗔道:“我不管谁管?你可是我带进来的!”
“宋阿兄会管我的!”
“你宋阿兄给你银子,管你吃喝吗……喂!”
花玲珑不愿与裴不了为伍,跳下高处向萧明月跑去。裴不了自叹一声,随即甩刀飞出,前方拦路人应声倒地,他一个跃起赶在花玲珑的前面清出道路。
威武郎君大声喊道:“没有我你可怎么活!”
小娘子霎时觉得丢尽颜面,恨不得一箭射穿过去。
不远处的水居听见二人吵闹,于刀光剑影中竟能生出闲心与萧明月打趣:“想来这二位是你的朋友,果真英雄豪杰配骏马,妙哉。”
萧明月再一次接过长刀,利刃在手,气贯长虹,她问:“谁是那匹马?”
水居回她:“自然不是你。”
花玲珑与裴不了一齐来到萧明月的身侧,三人见面也顾不得问好,合力将身手最差的水居拢在中央。眼下虽有裴不了的相助,可双方胶着过后依然难以脱身。
裴不了此时发现些许端倪,他厉声质问:“你们可是南军营的人?”
众人面上闪过犹疑,为首将领一声呐喊:“杀了他们!”
“一群不轨之徒,逆臣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裴不了以一敌十,迎面而战,萧明月与花玲珑则守卫后方,奋力掩护,他们且战且行,在穿过墙垣的时候突见高台楼阙火光大起,很快的,便能隐约听见重兵铠甲的锵锵之声。
冒充御林军的这些兵士们闻声有所退缩,得到将领眼神示意后当即选择远逃,不再与裴不了纠缠。
裴不了想要去追却被水居拦住,水居说道:“眼下避难要紧,莫要冲动。”
裴不了一脸嫌弃地回望,挑眉上下扫视,满脸不屑:“我北军将士要你一个文儒指手画脚?一看平日就摸惯笔杆,到这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萧明月连忙劝阻:“裴阿兄,注意言辞,这位是授艺尊师水居先生。”
裴不了送刀归鞘,冷哼了声:“尊师又如何,我叔父还是大鸿胪呢。”
水居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抬臂颔首,深深作了一揖:“有劳将军相救,水居感激不尽,敢问将军名讳,待水居出苑定好生报答。”
裴不了只是个军士,却得对方如此夸大恭维,此时面上虽有不满,心中倒是美味的很。他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说道:“我乃大鸿胪裴炤英的亲侄子,姓裴,名不了,字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