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侯夫人听说女儿被训话,忧心忡忡的她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来,却正巧看见这一幕,当即惊呼出声:“我的儿!”
她在家中,并不知道骊山猎场发生的事,早知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被卫侯生生惩罚得晕过去了。
她就这一个女儿,自小身体娇弱,说是心肝都不为过。
女儿出事,她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卫侯瞥见妻子难看的脸色,心头一慌,忙过来解释:“夫人,事情不是这样……”
侯夫人看着这张老脸,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但是女儿更重要,她偏头吩咐身边的刘嬷嬷:“快去请大夫!”
刘嬷嬷连忙安抚,其实,不用她吩咐,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了。
将女儿送回闺房,侯夫人这才有空面对丈夫,她腰背挺直,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丈夫,也不甘示弱,甚至不惜撂下狠话:“如果女儿有什么事,我就跟你和离!”
卫侯脸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
侯夫人也是高门贵女,岳家更是高门大族,当初嫁给他
,便是下嫁。
因此,两人地位从天然来说,便不对等,如今岳家更是蒸蒸日上,他更不敢对妻子有任何不敬。更何况,他对这个妻子,亦是很满意,她身份高贵,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又为他诞下女儿,绝对不能和离!
卫侯爷心中暗暗叫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说了两句,茜然不是身体大好了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可恨他为方便说话,屏退其余下人,如今竟连个证明自己清白的人都没有。
侯夫人才不管这些,撂下狠话后,便风风火火地去寻女儿。
半月后,已经回宫的殷九黎得到消息,卫侯爷求见,让他瞬间想起骊山猎场发声的事,不禁好奇起来,对方是什么来意。
至于卫侯之女,暗衣卫仔细调查过,对方自小体弱多病,此次归家之后,更是无故晕倒,殷九黎愈发笃定,她定然有病!
他何至于跟一个病人计较许多。
不过……
殷九黎放下书,神色凛冽,如果有病就该去治病,而不是非要凑在皎皎身边,也不怕把病气传染给皎皎!
心中不虞,见到卫侯爷的时候,神色亦是淡淡。
卫侯爷满腹心事,倒也没发现,一见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道:“求陛下垂怜。”
殷九黎俯身,一眼瞥见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又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不禁眉峰紧蹙,动作微滞,片刻后,才道:“舅舅,快些起来吧。”
卫侯爷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陛下,前些日子臣的女儿任性,在骊山猎场冲撞了陛下,臣身为父亲,管教不严,理应请罪。”
殷九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俯身,继续将人扶起来,显然,卫侯是知道一再二不再三的,顺势站了起来。
“舅舅,”他顿了顿,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女儿是什么名字,含糊地说:“她毕竟也是我的表妹,责罚就免了。”
卫侯爷感动得老泪纵横:“陛下。”
“多谢陛下宽恕。”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殷九黎心说,我也是为了皎皎,你但凡聪明点,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这个舅舅感情很淡,毕竟,他连母亲都没怎么见过,先皇后因为生他难产而亡,王家一众将领又都在边关打仗,后来他遭贵妃设计,驱逐至边境是,王家满门早就战死沙场。
只留下王明英这个歪瓜裂枣。
唉,要是有选择,他宁愿死的是王明英。
王明英不知道他的想法,更看不出他只是面子情,还以为他是关心这个舅家,顺着杆子往上爬:“茜然如今被我教训一通,已经明白事理,学了规矩,身体也好转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床打枪了。”
他有意无意地加了句:“茜然的和先皇后一样,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呢。”
殷九黎眼中翻起暗涌,沉声说道:“是吗?”
“当然。微臣听说皇后娘娘在找武学师父,臣
女虽然算不得武艺高强,却也学会了王家枪法的精髓,教导皇后娘娘绰绰有余。”
“所以你就想把她塞进宫里?”声音淡淡,无波无澜地询问。
事情进展顺利得叫人不可思议,卫侯下意识出声:“臣的女儿与皇后娘娘年纪相仿,都是年轻人,这样更有话题,也能——”
殷九黎怒不可遏,厉声打断他:“也能顺便把病气过给我的皎皎!”
声音掷地有声。
“刷”地一下,卫侯吓得满头冷汗,感觉到凌厉的目光落在后脑勺,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卫侯双腿一弯,扑通一声,不带半点儿拖泥带水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不是有意的,求您饶恕!”
殷九黎神色不明,黑色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卫侯:“因为你是我的舅舅,我才给你这样的容誉,可你却不知满足。”
卫侯一怔,想到来时妻子的催逼,硬着头皮直接道:“陛下,您当真看不出来吗?”
殷九黎垂眸,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看出什么?”
卫侯:“微臣也是没有办法,茜然她对您一片痴心,甚至不惜绝食抗争。”
殷九黎骤然停下动作,看向卫侯,眼中光芒闪烁,喜欢我?
随机,他缓缓松了口气,不是喜欢皎皎就好。
他的沉默落在卫侯爷眼里,吓破的胆子瞬间又吹大起来。
这世间男子难逃虚荣二字,如女儿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痴心爱慕,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纵然不爱,也难免不会产生几分感动
“卫侯。”殷九黎淡淡出声。
卫侯殷切地看着他,心中期盼不已,已经想好怎么给女儿准备东西了,毕竟,她将来可是要入宫的。
被自己想法冲昏了头脑的他并没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变了称呼。
迎着他的视线,殷九黎阴鸷一笑:“来人,将之前那两个美男子送入卫夫人宅院,务必要亲眼看到。”
卫侯震惊地睁大双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上座的帝王声音含笑,说出的话却比寒冰还要刺骨,霜雪还有凛冽:“卫侯怕是不知,侯夫人美名在外,前些时日,宫中侍卫在孤面前哭求,他们爱慕侯夫人,甘愿无名无分,只为能伺候侯夫人,随侍侯夫人左右,孤听闻后十分感动,如今,特地将两人赐给侯夫人。”
卫侯爷听见这话,脸都绿了!
殷九黎笑了起来:“卫侯,还不快回去准备,迎接两位新人弟弟吧。”
他说完之后,看向神色恍惚的卫侯,只觉心中畅快无比,真以为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什么香的臭的都能收进来。
旁人爱他他就要回应?真是笑话。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是寺庙里泥塑木雕让人摆弄的神明,许愿请去观音庙!
……
王茜然坐在椅子上,周身散发出浓重的冷意。
就在刚才,卫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来
后便直冲王茜然所在的宅院,他不再顾忌“病弱”的女儿,因为他快要疯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偏偏这事是陛下下旨,之前他已惹怒对方,心知再怎么求情,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
即便侯夫人惊惶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接除对方,卫侯爷仍旧气得脸色铁青,他不敢出府,更不敢面对那些人幸灾乐祸的视线。
他知道,这件事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几近气死的他将此事迁怒到王茜然身上。
因为在他看来,这事都是王茜然搞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自命不凡,自己又怎么会鬼迷心窍,一而再再而三地求陛下,最后惹怒陛下,让他颜面受损。
因此,他在王茜然面前真可称得上暴跳如雷,临走时下令,命人将王茜然好好看守起来,没有他的允许,这段时间都禁止出门。
也就是说,她被彻底关起来了。
思及此,王茜然愈发阴沉着脸,再一次的失败让她深受打击,见到帝君对白皎的盛宠之后,也愈发嫉妒对方,恨不得以身代之!
“幽水,怎么了?”司命一脸疑惑,接到幽水的消息,他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初幽水下凡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让命簿回归正规。
司命信了她,加之他在凡间无事可做,而幽水帝姬乃是偷偷下界,他便回天界盯着,以防有人发觉不对,阻拦一二。
只是他没想到,幽水竟然会联系自己,还是那般紧急。
王茜然看向他,眼神微微闪烁,方才的愤怒早就收敛起来,只余唇边一抹苦笑:“我失败了。”
司命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仔细打量她,容貌绝色倾城,气质出尘脱俗,原身又与帝君有天定姻缘,帝君见到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现实就是这样,她失败了。
司命心中悲苦难言,低着头不知道这么水。
王茜然淡定地将那日的情况一一复述,一笔带过让她丢脸的情节,饶是这,也让司命皱紧眉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王茜然:“我费尽千辛万苦与帝君相见之后,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一心只有白皎。有时候,我都怀疑,白皎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才让他对她那么神魂颠倒。”
最后一句,她咬字极重。
司命眼中满是震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帝君真的如此喜欢白皎?甚至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他印象中的帝君可不是这样。
东渊帝君身为天地共主,性情散漫疏冷,万事万物皆不入心,他永远高高端坐于三十三外天之上,如神明一般,无悲无喜。
怎么下凡之后,性情变化如此之大,竟然对一个普通的凡女如此深情!
司命心中嘀嘀咕咕,忍不住说出自己说疑惑:“帝君现在对白皎情根深种,你就算用尽办法,恐怕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她死
了呢?”王茜然声音幽幽。
司命悚然一惊,仿佛有阵奇诡的冷风,掠着后颈吹拂而过,带来一片寒霜,他嘴唇轻颤,声音也不自觉颤栗起来:“你、你说谁?”
王茜然轻柔一笑:“自然是白皎。”
“帝君如今被她迷惑,误入歧途,我们只有解决掉她,才能将帝君拉回正轨!”
司命张口结舌:“可是、可是……”
王茜然眉目冷然,这一刻,她骨子里的高贵蔑视展露无疑:“不过是一个普通凡女,死了就死了,锦玉,帝君最重要,不是吗?”
“难道你不想拨乱反正?”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起来,轻柔如月光,却极具蛊惑力。
司命本身不赞同,可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下来,他看向王茜然,已经将她当成主心骨,问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见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王茜然攥紧手掌,心中暗骂,真是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张嘴问她怎么办!
可她偏偏还要用上这个废物。
王茜然不会气馁,那可是帝君,她深知除了这一次,再没有更好的时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一次,让帝君爱上她的机会。
等白皎死了,她一定会让帝君爱上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司命:“你帮我做一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
“阿嚏!”
白皎打了个喷嚏,停下动作,下意识转头看向大殿,身边只有几个服侍的宫女,瞬间让她眼神黯然。
她忘了,殷九黎不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儿,应该早就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如今他不在,连宫殿都好像大了无数倍,显得空空荡荡。
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之后,她神色一怔,垂眸看向掌心,她竟然在想他。
不过,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他对她那样好,身体力行地实践曾经许下的诺言,她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喜欢殷九黎,简直再正常不过。
忽然,白皎叹了口气,黛眉轻蹙,沉浸在思绪中的她并没发现有人靠近,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搂在怀里。
宫女们鱼贯而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皎嗔怪地瞪他一眼:“你管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颤隐隐传进白皎耳蜗里,令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羞粉。
白皎舔了舔唇,在他觉得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忽然回身,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大而妩媚的眼眸泛起细碎的星光,直白地说:“我刚才在想你。”
“不过现在不想你了,我快被你吓死了!”
毕竟,谁家夫君谁像他似的,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殷九黎表示冤枉,明明是她想得出神,才没发觉,正要开口,忽地神色一怔,竟是笑了起来,什么委屈冤枉,都被欢喜和愉悦取代。
他的皎皎刚才在想他,才被吓到。
“皎皎。”他柔声呼唤小妻子。
白皎坐在他腿上,听见声音后,小脸微仰:“你最近很忙吗?”
殷九黎点头,眼睛紧紧凝视她:“快忙完了。”
在她面前,殷九黎从不避讳朝堂,有时还会询问白皎意见,而她,总能带给他惊喜。
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只有自豪和骄傲。
只有他知道,他得到了怎样的珍宝,幸好,他从来没想过放弃,终于让她喜欢上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继续坚持……
殷九黎心情忽然不好了,他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沮丧起来,垂眸看向怀里的女人,收拢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不论如何,现在,她就是他的妻子,永远不变。
殷九黎岔开话题,随意提起一件事,说来,还和白皎有点关系。
白皎听完瞪大眼睛,皱着眉头说:“你说,惠王的党羽最近又死灰复燃了?”
不是,那些人不是早就被抓住了吗?
殷九黎轻抚她的脸颊,携裹着无尽温柔,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解释道:“是啊,那些人之前已经被我一网打尽,现在这群人……”他顿了顿,“应该是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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