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律声跟着站起来,她拍了拍空荡荡的腰侧荷包,道:“诸位应当知晓,应某因为办事不力,已被革职为民,如今苦无生计。朝帮主若不嫌弃,可否容应某去自拙帮里谋一闲差?”
她的声音十分真诚,仿佛是在发自内心为自己退休生活做打算,若是不清楚内情的人在此旁听,一定想不到说话之人就是文武双全的重明书院前山长。
“……”
听到她的话,一直老老实实守在帮主身后的颜开先忍不住面露愕然之色。
颜开先原本觉得帮里成员太少,武功说得过去的那些也都如自己一样,算不上真正的一流高手,日后还得想方设法替帮主网罗些可堪使用的人才。
在她的滤镜中,虽然自拙帮家小业小,不过那些江湖上有本领的豪杰之士,只要了解到朝轻岫的能耐,未必不会心甘情愿做她下属。
颜开先猜到了开头,猜到了经过,猜到了结尾,没猜到的只有朝轻岫招贤纳新的速度。
原本在她的想法里,一流高手的投效,怎么也得发生在帮主扬名立万之后。
出门两月,统共送了一趟镖,就招了两个新人——站在赚钱的角度看,朝轻岫的工作效率很有限,不过颜开先此刻倒是觉得,帮主此次外出,主要目的多半是为了增加帮内的人才储备的,只是自己此前都未能发现帮主的深意……
朝轻岫只是一顿,旋即便明白了应律声的打算。
对方大约是觉得朝轻岫牵涉太深,事情结束后恐怕会遇上危险,所以干脆过去施州,在旁边保护她一段时间。
既然应律声如此替自己考虑,朝轻岫也随即整了整衣袖,向前深施一礼:“承蒙厚爱,何以克当。自拙帮愿请应前辈为供奉,日后前辈若觉帮里的日子沉闷无趣,自拙帮上下亦绝不留难。”
应律声道:“既然如此,帮主不妨再多留两日,等我将书院事情交割完毕,大家再一道出发。”
她在重明书院住了许多年,私人积蓄大部分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石碑,考虑到石碑不便运输,应律声就干脆地将之转送给了书院方,自己只带一些书籍字画离开。
应律声又笑了一笑:“帮主来永宁府许久,因为我的事情,只怕还没怎么逛过这里。”然后给朝轻岫推荐了很多手艺不错的饭馆。
朝轻岫:“……”
她觉得应律声不愧是身陷囹圄后会引发多方救援的人,哪怕只是随口给出的建议,也挺符合当事人的喜好。
*
朝野上下想当寿州官学山长的人不少,孙相一党与清流那边的大臣,早在应律声被锁拿下狱时就已经开始互相交锋,经历几番明争暗斗后,最终还是点了一位叫做黄林钟的翰林过来,此人的履历跟应律声有些相似,都是先得罪皇帝,而后被贬谪到地方,最终当了个没什么实权的学官。
这个消息传到寿州后,遗憾者有之、喟叹者有之、喜悦者有之,纳闷者也有之。比如朝轻岫,就实在不能理解当今皇帝的人力调派
思路,毕竟各地官学都是培养大夏未来栋梁的所在,对方分明不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人,却偏将人贬去教书,直接从根本上提升了储备才俊中愿意跟朝廷唱反调的人数比例。
当然大夏皇帝的朝堂关系也不用朝轻岫去操心,当应律声正在忙着交割书院事务的同时,她也在忙着收集药材。
寿州的商业比施州更加发达,只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寻常人想买些在江湖上用的到的东西,也未必能找到门路,换句话说,就是只要能找到门路,做起事来便会事半功倍。
而朝轻岫找的就是李归弦。
作为使得半个江南的武林势力尽皆俯首的门派,问悲门确实称得上底蕴深厚,朝轻岫托了李归弦替自己留意红叶鬼针等草药,仅仅过去了三日,所有药材便尽数齐备。
对方用心,朝轻岫自然投桃报李,临走时特地告知李归弦:“桦水城的周老大夫如今正在自拙帮内,贵门日后若要购置沉香丸跟化滞丹,直接找我们就是。”又道,“此外还有一事,北臷使团遭遇意外后,孙侞近未必不会找机会对问悲门动手,你千万当心。”
李归弦:“好。”又道,“要是郜方府那边有事发生,姑娘也要写信告诉我。”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跟朝轻岫混在一处,更有发挥自己武学修养的机会。
朝轻岫闻言,亦点了点头。
眼看事情基本妥当,朝轻岫又去知会了徐非曲一声,让后者做好准备。
徐非曲自从打定主意调整自己未来的就业方向后,就直接办好了退学的手续,如今正抓紧最后的时间努力学习,但是很快,徐非曲便发现自己心里准备做得有些早——她万万没想到,重明书院的原山长应律声也会跟着一块前往施州,她要是依旧有心向学,得到应律声单独指导的机会,恐怕会比在书院时更多。
颜开先也曾说笑过,表示帮主与寻常江湖势力的老大不同,此次招的人,一个书院五甲第三,一个南地学官之首,要是自拙帮以后不做刀头舔血的生意,转而改办私塾,同样会大有前途。
就在颜开先为自家帮派文化水平的未来感到喜悦的时候,重明书院那边则是一片愁云惨淡之意。
前任山长要走,书院中人大为不舍,只是无论如何苦留,都无法改变应律声本人的心意。到了临出发前,一群人终于认清了现实,垂头丧气地开始设宴为应律声饯行。
宴席的规模不大,参与人数同样有限,除了韩舄奕等旧日下属外,就只有师思玄杜知鸣几个关系亲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