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萝却笑了,语调愈发甜蜜轻润,“然后呢,救活了这天道化身,让他,带着对我的恨意,再一次做那江氏猎户之子,再一次将我换命,再然后,我才是那最终的郑阴萝,一次次地被那群小废物轮番羞辱,再一次次爬起来,再循环这一场天道争锋,再成为天——
”
天摇头,“烂透了,郑夙,就跟你的活儿一样,都烂。”
兵魔神郑夙缓缓回头,他眉目清绝,罕见流露出一丝哀色,“郑阴萝,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真正死去。”
这是循环的第三次,也是他送她走的第三次。
在第一次,他们一个是鬼神天道阴神姬,一个是天道座下第一兵主神魔,他们合谋杀死了天道,但却忽略了双生子天道的共生禁咒,他脱胎于兵器之身,纵然将道魔修到了极致,仍旧挽回不了她的衰败,逝去,只能动用了光阴的禁忌。
我的心上人死在了昨日,所有光阴也都该归属昨日不是吗?
“……什么?”
练星含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什么循环?……什么死?”
他猛地奔过来,抚摸阴萝的胸口,脸色涔白,“……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你的命数呢?元幼平,天,你的命数——”
天却很不以为意,她伸掌,抓了一把粉红霞的天光衔在嘴里,满月高悬其上。
“你看,这天粉的,多俏,多好看,正适合葬我。”
她旋着这玫瑰色的裙摆,看向他眼眸也是烁烁流光,竟是第一次有了些许温暖的情愫。
“哪,魔种,我就要死啦,你高不高兴呢?从此以后,你就自由啦,解脱啦。喔,我还有个要求,送我出棺的那日,你就穿这一身白炼衣红丝绦送我好不好?像那日你穿着一身白绫裙嫁我,好看勾引得紧——”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元幼平,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练星含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错过她的每一寸表情变化,“你说,元幼平,你又想骗我什么?我的魔心?还是我的肚子?”
她仍是笑嘻嘻的,愈发散漫松弛,“对喔,骗你啦。长进了嘛,居然不上当。”
练星含的心直直往下坠。
他问母碑,“我魔宫的双生子……也会同死吗?”
母碑回答得很谨慎,“魔宫不会,反而是神,甚至接近原道那一派,更容易受到双生诅咒。”
母碑心情也很复杂,“难怪郑夙修的是至高法……原来,我们,万界,都陷入了道魔天祖的循环里,天觉醒了,她杀了她的因果,切断了循环的宿命链,万界的时间,都会重新向前走的,但她,天,也许……”
“时光停止。”
“会永远留在这日。”
原道大母魔碑总觉得郑阴萝这小魔星没心没肺的,把他们的魔种挖心献祭,成全了登真的一场仙缘,等她真正成了天,他们的魔窟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但它还是小看天的决心了。
大母魔碑喃喃,“我以后……再也不说天的坏话了。魔种,你爱的,的确是本世代最绝顶的色,我不如天。”
众君都是道中强者,岂会想不明白这个关节?
他们起先茫然,错愕,惊呼,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练星含却跟郑夙一样,同样陷
入了崩溃,他握住阴萝的双肩,指骨紧紧嵌入,“你不会,不会做这种自我牺牲献祭的蠢事的是不是?!元幼平,你不是最恨救世的吗?你的阴狠呢,你的毒辣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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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陷在这永无休止的轮回纠缠里,也不想走到那个楚慕柚所说的,万神死后再没有元幼平的诸天大世界!
“噗哧——”
旁边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那黑发帝君抱着那破碎的月盘,只在短短一瞬,那满头浓艳的黑发再度化为冷枯雪发。
“……不会的,你怎么会……?”
祂抬起眼,全是茫然无措,凝着一片脆弱的水光。
“吾……我……裙裙,我救不了你……”
祂又张了张嘴,嘶哑的,竟然痛苦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位清雅无双,寡欲冷性的诸天圣师,不顾自己的体面,当众抠着自己的咽喉,试图能发出一丝声源,可祂越急,喉咙就被挠得越破,血水狼狈淌了出来。
练星含僵直无比。
“别救啦,就你们那点法力,都不够填我这无底洞的天,你们都留着点自己用吧。”
阴萝摆摆手,笑容依然天真稚艳,兴致勃勃指点起自己的葬礼,“棺呢,我要九龙抬喔,最威风的那种呢,大家都来,穿得喜庆点呀,红衣是最好看的啦,都不许给人家哭丧着脸,多晦气的呀——”
“够了!够了!你闭嘴啊!!!”
练星含愤怒骂着她,甚至抬手要甩她一巴掌,被阴萝察觉,狠狠捏住腕心,“嗯?你又想死了是吗?”
他挑衅一笑,“是啊,元幼平,你弄死我啊。”
阴萝把他拉进怀里,脸庞逼近,甜艳眉眼透出一把戾气,“小贱种,给你活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搞殉葬那一套的?”
却在此刻,她的双足察觉了异样,脚下旋起了细微的风浪,将她轻盈托了起来。
“……等等!等等!这不是……?!”
原道大母魔碑辨认出了那风浪之下的纹路,骇得魂飞魄散,“小子你疯了?快停下!!!”
“停下——!!!”
天穹烧着大段大段的粉霞,阴萝的指尖被魔种紧紧扣住,他与她抵着额,在这一片飘飘荡荡的粉絮里,鼻息也互相贴近。
温热纠缠。
“元幼平,你还记得,我们在观音前,拜的那个天地吗?我同你说过,若是终结之时,我一定是要死在你的怀里,带着一头漂亮的老去的银发,带着你给我编的铃铛小辫子。你看,我的发,变银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他摘掉了阴萝裙边一颗银铃铛,欢喜挂在发梢。
圣世魔种那一根幽艳无双的乌蝎辫逐步染了白,衬得铃铛愈发银灿水亮。
他冲她笑着,少年般纯情快活,紫蜡胭脂般的阴美唇色一缕缕抽去生机。
这小冤家为难道,
“可我还没学会编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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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ldquo;???籞獞??敧?????陙咛?恏???ap;hellip;ap;hellip;?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魔种迫切贴靠她的胸,似乎想更加贴近她的真心,双眸闪烁着泪光,又带着浓烈的贪欲,“你会不会爱我?我们会走到最后吗?元幼平,我想跟你做真正的夫妻,百年老,百年终。”
“我——”
她未完的话语被他的冷唇堵住。
“……唔?嗯。”
魔种轻轻闭着眼,双手搂住她的颈,指尖在她颈后留恋着,极尽温柔地缠绵悱恻,墨黑的羽睫凝着幽蓝的泪光。
吻得太紧,太密,太喘不过气,几乎到了一种胶着的境地,阴萝推了推他额头的小金蛇发坠,示意他放开,他反而黏得更紧,耳边的雪青小蝎刀荡着秋千儿,长腿更是将她死死夹着。
再舌尖一顶,将那最后半颗魔心凝练的琉璃紫珠喂入她嘴里。
她倏忽睁眼,“……你!”
“元幼平,你欠我的!你永生永世!都休想摆脱我!”
他唇边银水黏连,又亲了她一口,这才捂着她的耳朵,极小声地说,“元幼平,我没有带球跑,是不是很乖?是双生子呢,大萝头继承了神阙天种,眼睛像你,倒是长得很正派,肚子里全是坏水,小萝头是魔神种,嘴唇也最像你,是最爱闯祸的祸头子……”
他又将她耳朵放开,眷恋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旋即,魔种抬手将她升高,自己则是重新落到那龙腹之地,鲜红冥蝶漫天飞舞,周身也燃起了幽青鬼魅的火焰。
“苍天幽幽,命途魉魉,祭我之身,万魔同噬。”
圣世魔种白衣猎猎,往后飞扬着一根活泼的铃铛银辫,双手翻飞,结出同心血蛊的魔印祭坛。
“同心共挽,此情不败,献我之身,祝天……永夜高悬!”
铃铛泠泠响动,冥蝶引来诸天万国无数荒野魔魂,魔煞,魔怨,疯狂蚕食他这一副失去魔心的鬼魔之身,他的肌肤越来越苍白,惨白,透明,薄不可见,仿佛一掐就碎,阴萝身上遍布的天厄罪印一枚枚消失不见。
“咳……”
少年魔种被蚕食殆尽的前一刻,一改往日的阴郁柔媚。
冲着那天穹,冲着他的心上人,笑脸明灿阳光。
“元幼平……我自由了,多好,此世,我不求菩萨了,它……很坏,吃了那么多,咳,香油钱,也不灵……总不保佑我……”
孩儿,爹爹走了,小辫子不会扎,就多扎几遍,实在不行就放弃,别把那一头密发都薅光,你母亲天生就是被伺候的命,你们大抵也是继承了这一份家业,没有伺候自己的手艺。
你们别总是骑着猪到处乱跑,要努力修行,不要挑食,不要把鞭炮塞进讨厌家伙的屁股,更不要动不动就炸人家的粪池,每次臭烘烘地跑回来,爹爹都很想跟你们断绝父女关系。
若是,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们遇上了她——
要把辫子梳得水水亮亮的,要把铃铛响得清清脆脆,要快快,替爹爹,跑到她怀里。
“元幼平,我也……不再爱你了……”
元幼平,我允许你,你永远离开我,永远忘记我,你的双足会踏过春水大荒,你的双眼会饮尽龙血玄黄,你笑千秋,你踏万古,你的天地山高海阔,永无尽头。
尽头永无我,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