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1弹引爆的杂草丛和枯枝败叶在地堡外围熊熊燃烧,莫尔在那一声巨响之后追了出来,外面是已经在地上痛得惊声尖嚎的蝙蝠人,还有被枪击中的其他变异生物,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她的心血,她夜以继日奋斗的目标,就在今天晚上,逃跑,受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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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里安,成里安呢?!”
难为她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想起追出来的真正目的,费程拿着枪转过身,脸色一片阴沉,一个正在地上滚动的蝙蝠人伸手握住了他的脚。
黏糊糊的手掌和蝠翼,凸出来的嘴巴,小巧丑陋的尖鼻,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极黑的夜里反而比在水巢里面睁得更开,一颗眼白多,眼黑少的珠子圆鼓鼓地从眼眶当中冒了出来,发着幽绿的光,他声嘶力竭地开口:“父、父亲。”
水巢里面可以放出来的所有进攻性异血都经手过成里安的洗脑,成年人是最难骗的,他们的世界已经有了分明的黑白和滥竽充数的客观规律,他们不会像这些低智商生物一样,输入一段记忆,就可以从内到外地认贼作父。
费程一脚踩住蝙蝠人的手。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难听的尖叫刺透了半边天空,不远处燃烧的枯草似乎也被声音惊动,在风中摇摆得更加厉害,灼灼的火焰好像下一秒就要喷发过来,把这里所有的热闹都吞吃一空。
“废物。”费程脚下用力,他抬起脚,全身的肌肉都在牵动,重重地踩踏下去。
“啊啊啊啊啊——!”
地上半死不活的蝙蝠人弹动了身体,两个凸出的眼珠子往上翻,那一点唯一可以在黑夜中凸显睿智的荧光也消失不见。
费程抬起脚,高高抬起——猛踩而下。
一次。
两次。
三次。
重复到地上那个儿子叫声都已经变得沙哑,他举起枪:“很听话。”
枪口对准了蝙蝠人的脊椎。
莫尔:“费程!”
蝙蝠人当然听话,即便他们在命令当中将母亲作为了优先级,依然能够辨认清楚这个正在虐待和折磨他们的男人是友非敌。
他们没有反抗。
在没有那个逃跑的优先级做对比的情况下。
“砰”。
枪打中了。
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可能出现偏差——至少,费程的枪法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坚硬的脊椎从中间折断,尾椎骨往上弹动了一下,薄得近乎一张纸的皮肉崩裂开,蝙蝠人从“形销骨立”变成了“肝胆俱裂”。
内脏在同一时间被打到爆裂。
它已经叫不出声了。
那双丑陋的眼睛在这一刻浸满了泪水。
他张了张嘴,也许他想要说话。不过,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就这样抬起头,仰视那个硝烟未散的枪口。
他最终闭上了眼。
困惑
、痛苦、悲伤,全都被阖上的眼皮带走。他死得安安静静。
蝙蝠人的生命力过度顽强,从天而降的武装直升机里射出的子弹没有让他们丧命,三三两两地围在地上滚动,也许滚动能够让他们减轻痛苦,也许不能,不过毋庸置疑,那些子弹并没有比这个死在他们面前的同类令人恐惧。
所有的异血都从费程身边散开。
死亡之后的异血又会回归原样,这个过程对有的人来说很缓慢,对有的人来说很漫长。有时候,机体还有自主意识,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经死亡,植物人,脑死亡,都优先于生命力的流失。又有时候,死亡来得迅捷和直接。
没有死多久,灵魂就确认和身体断开连接,机体不再响应外界的任何刺激。
莫尔扑了上来。
蝙蝠人重归了变异前的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救不活了。
莫尔伸手去按他脊椎上的血,她的手上还残留着33号的血,现在已经快要干涸,映出她深刻的掌纹,新的血漫过旧的血,一点点将她的手指和手背包裹,温热的触感一如当初。这些是没有达到进化标准的残次品,可是,她竟然还记得他们每个人的长相。
这是12-A。
他的眉头有一颗小痣,就藏在浓郁的眉毛当中。
被带来异血工厂的“胚胎”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她的12-A死了。
莫尔朝费程冲了过去,她满是鲜血的手揪住了费程的领带:“你疯了?!你疯了吗?!”
费程一把将莫尔推开,莫尔栽倒在地上,费程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又将莫尔扶了起来:“莫尔博士,请注意你的态度。”
莫尔甩掉他的手。她头一次被另一个人的平静点燃,燃烧造成的热浪从枯草地扑过来,她浑身发热,说出来的话也火气大得很:“你比费林飞还不如!”
费林飞是什么样,费程又为什么会比他不如?她没有解释,没有更多的论证,反而这样,好像她成为了说一不二的法官。
费程一个巴掌朝莫尔扇了过去。
莫尔再次栽倒在地上,她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费程朝摔在不远处的莫尔走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再蹲下身,也没有抱歉的表情,尝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的动作。
他连装都懒得装了。
费程抬起枪,没有瞄准,就这样朝右侧射了一发子弹。后坐力震动了他整条胳膊,他的脸坚硬无比,神情看不出来半点闪烁。子弹击中了在外围飘着的蝙蝠人,“嘭”地一下,他血流不止地倒在地上。
莫尔颤抖了一下手。
“你别忘了我找你来做什么的。你真把这些废物当儿子了?你叫他们一声儿子,他们应你吗?你装什么好人?嗯?”
费程枪口对准旷野,跟刚才一样,没有瞄准任何东西,他就只是朝蝙蝠人聚集的地方开了一枪,砰,子弹又击中了一个异血。
“你做的这些事比我还不如
。33号跑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好人?你拿了我的钱,用了我最好的设备,你要什么海恩科技给你什么。你觉得自己光明正大,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ap;ldquo;不是我杀的他们,在你把他们变成异血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送他们上断头台了。ap;rdquo;蝙蝠人叫成一团乱麻,费程将枪口对准莫尔的脑袋,嘈杂的环境音中,他的声音是唯一的稳定,ap;ldquo;现在,回到水巢,整理33号的数据给我,收拾残局。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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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博士。”
最后一句话,他的音调抬高,好像一首歌曲最后的收尾。无论观众愿意不愿意散场,歌曲都会在休止符后停下。莫尔双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费程的枪口顺着她挪动的方向移动,直到她重新站到地堡的入口,枪放了下来。
等人消失在狭窄的通道中,费程掏出终端,开始打电话。
那两架武装直升机一定是纪湛的手笔——除了他,没有敢做这种事。在白银共和国招摇过市,但愿这个祸害没有把警察引过来。
这里的环境太过干燥,一点火星,燎烧起来没完没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火已经燃到了一棵大树底端的树梢。
电话拨通。
接通得太快,这么晚了,如果不是没有睡觉,不会这样快地接起电话。那个新助理的入睡时间似乎很晚。
是个很好的员工。
费程将终端贴在耳边。
“赛乐。”
电话挂断,费程先叫水巢里面的人出来灭火,人力能够达到的效果有限,聊胜于无,过了有一段时间,救火无人机就从天边飞了过来,赛乐的车没有无视路障的无人机快,来的时候,火已经被完全扑灭,地上是从水巢里面搬出来的应急灯,将茫茫的旷野找出一小条光明的裂缝。
他把车开到了费程的身边。
来的路上,他在脑海里面预演了无数次见面的状况。
费程为什么要告诉他水巢的地址?水巢为什么会被火箭1弹击中?
为什么是他?
费程不是不信任自己吗?
他叫自己来这里,是因为怀疑到他跟魏易的关系了吗?
他带上了枪,就藏在衣服后面,甚至他做好了一旦下车之前看见有任何的埋伏,转头就开车逃跑的冲动。但费程独自一人站在旷野之中。他点了一只烟,就这样安静地抽着。很少的情况,他能够看到费程抽烟。
甚至,他从来不知道费程还有烟瘾。
车门打开,费程坐了进来。
没有任何为难,试探,他只是说:“开车。”
水巢位于郊区,开回去费程住的地方要很长一段时间。车上一直保持安静,在极度的安静中,时间被拉长了,开了只有十分钟不到,好像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赛乐的背上全是冷汗。
他希望费程在这时候跟他说一句话,好过他这种茫然将后背对准他背叛过的人。他有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就会射出一颗子弹,将
他的脑袋击穿的错觉。
上天好像听见了他的祈祷,费程竟然真的开口了。
他说:“开回去。”
赛乐:“……”
***
车重新开回了水巢的入口。凯特再度被喊醒,赛乐留在外面守车,费程随着凯特进入了水巢。狭窄的通道里面有斑驳的血迹,还没有清扫干净,现在,还有人正忙着将那些管理员的尸体拖走。
费程皱了一下眉头:“太慢了。”
凯特扭过头,他没有听明白费程的意思,于是自作主张地啊了一声。费程对他的态度更不满意,音调比刚才更重地重复:“清理得太慢了。”
就在刚才,坐在车上的时候,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纪湛出现在这里,他已经知道了水巢的位置,那个逃出去的女人,魏易,她亲眼见到了水巢里面的一切,成里安,33号,那些藏在水底的残次品。
如果纪湛决定揭发他,不需要他动用任何人力物力,一个匿名电话,赶来调查的人就可以成为他打击报复的利器。
他必须要将水巢清理干净。
不留下任何可以指向海恩科技的证据。
而且……如果能够找到33号,这里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将所有的撤离工作安排好,费程离开了水巢。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抵达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五点了。
赛乐率先下车,走到费程的车门前,咔哒一下替他拉开车门。他低着头,没有去看费程的眼睛——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费程回家,他离开这里,今晚就这么结束。
人最害怕的时候并不是处于生死的边缘,而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处于生死的边缘。这时候,他爆发出来无限的勇气。
他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
离开安新市,离开白银共和国,扔掉他打拼过,现在占有的所有。如果费程没有为难他,那么他一定会这样做。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够活着。
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再当游走于魔鬼之中的奴仆。
费程撑住车门下车,赛乐躲在车门后面,好像异常漫长地行刑,他最后听到的判词是:“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赛乐瞪大眼睛。
幸好费程这口气没有喘得过长,不然在场可能会少一个活人,多出来一具心肌梗塞而死的尸体。
——“放你一天假。”
费程走进了别墅。
别墅的壁灯是两个对着喷泉撒尿的小孩——在别墅的草坪外面,就有一个圆形拱顶的喷泉,晚上的时候没有打开,小孩的头顶上顶着两盏瓦数不低的灯泡,照亮费程的移动路径。
赛乐目送费程离开。
直到他人已经进门有十分钟,他胸口悬着的那一口气才绵长地吐了出来。
轿车奔行于黑暗之中。
窗户关上,风没有跑进来的
机会,安静的气氛中,赛乐唤醒了车载AI,歌曲是一首他经常听的古典乐。在北区,这样的音乐并不常见。事实上,高雅和低俗的分区从不绝对,放在南区会被嘲笑的街头音乐,是北区人的标签和符号,而自诩高雅,仿佛是在抓着北区人啪啪扇巴掌——对于热爱高雅的人,他们会抓回来啪啪扇回去。
北区人憎恨南区人。
但是,奇怪的是,相比于南区人,他们更憎恨那些从北区逃出去,翻身成为上等人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