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托·西卡留斯跪倒在地,胸膛处传来一阵疼痛。
他几乎无法呼吸,口鼻早已被鲜血彻底掩盖,但这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他开始行动,爬行。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那声音属于一头正在进食的野兽,这头野兽饿极了,它几乎什么都吃,什么都咬,而且一旦咬住什么就绝不松口
西卡留斯强迫自己无视这种声音,拖着自己的身体在地板上蠕动,然后抓住一把剑。
“开火!”有人喊道。
爆弹的声音撕碎了寂静,将野兽的进食声变成了一阵口齿不清的呜咽与哀嚎。火光恰到好处地刺破黑暗,西卡留斯转过头去,看见罗伯特·基里曼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他的脸颊两侧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肉,几根惨白的手指从试图紧闭的嘴唇中涌出
西卡留斯本该躺在地上的,但他实在忍受不了这件事,他的心中有个远超理智的声音正在嘶鸣吼叫,催促着他站起来杀了它。
“你在人世,不然呢,白痴?”药剂师冷笑着回问,表现得相当不耐烦。
“它难道不只是为了进食吗?”压抑着恶心,西卡留斯如是问道。
他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满是鲜血的脸上一片斑驳。
“你还活着,但你如果继续乱动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拿不到那件天鹰型了,他也不能真的在每一场战争中都活下来,没人可以。他们是阿斯塔特,或早或晚,他们都会死。
他意味深长地对着西卡留斯摇了摇头,就此将结果甩给了西卡留斯,让他自己理解、分析并承受。年轻的阿斯塔特当然没办法理解他的话,却能结合起自己知道的东西来进行一点推测。
“我明白了。你的船上有教堂吗?”
“总之,你快死了。我给你上的药能够保证你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和正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会尽我所能用这十五分钟尝试着拯救你,但我不保证你真的能活下来。”
西卡留斯顺从了这个声音的催促,他疯了似的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在爆弹的雨中冲向了那个顶着罗伯特·基里曼脸庞的怪物。
“.综上所述,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那些东西的力量来源于人们对我的信仰。”
“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东西?”西卡留斯诚心诚意地发问。“我们到底在和什么敌人作战?”
他叹息,然后接着叹息,鲜血不断地涌出嘴巴。
卡托·西卡留斯看见了一种熟悉的蓝色。
这液体是如此狂暴,不过短短数秒便让他喊叫出声。他忽然就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
“卡托·西卡留斯,来自塔拉萨。”
“我在哪?”
“它不是。”塞拉尔沉重地说。“它远胜于此,西卡留斯,它不是为了杀戮或毁灭而来。”
“撑住了,你这鲁莽的白痴!”
西卡留斯看着他的原体,口鼻眼耳忽然开始一齐涌出鲜血,并开始咳嗽。
“恐怕不是。”塞拉尔说。“我告诉你,年轻的西卡留斯,那些来自混沌的恶魔,它们的行为模式是可以被预测的。”
他开始头晕了,这个名为塞拉尔的神秘药剂师没有骗他,那管药剂的确只能保证他暂时活着。它的效果已经开始消散了,西卡留斯曾体会过的那种无力感在此刻卷土重来。
不为手术刀的切割,只为自己的愚蠢。
“好问题啊,来自塔拉萨的卡托·西卡留斯,这真是个好问题。你还很年轻,却已经能和你的那些前辈一样直指要害了只不过,那不是敌人,你明白吗?”
罗伯特·基里曼盯着他,默然无语,满头白发随风而动。
西卡留斯眨眨眼,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他想起自己本该在今天领取到的那件天鹰型。
“情况有多糟?”西卡留斯冷静地问,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一时刻,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心中居然真的没有半点恐惧。
“从本质上来说,它们不过只是这些所谓准则的奴隶。而你们正在面对的那东西不同,它无法被预测”
他丢失的色彩就在这阵极端的痛楚中回来了,西卡留斯清晰地看见了一个药剂师。这人正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右手臂甲上额外延伸出的圆锯满是鲜血。
他用一种茫然无措却又超然世外的视角观察起了自己眼前的世界,而那两人的全貌也终于在此刻映入他的眼帘。
“它们表现得无序且疯狂,内在却并非如此。它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某种准则,它们只能依靠这种准则行事。”
有人冲他暴躁地怒吼,还有人正在轻拍他的脸颊,让他保持清醒,而西卡留斯已经几乎什么都不在意了。
漩涡消散了。
“我不知道。”西卡留斯答道。
他的行为让药剂师忽然不着痕迹地加重了缝合的力度,这一下几乎让西卡留斯痛叫出声。他艰难地挺过这阵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药剂师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居然开始介绍自己。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你们中的一员。我来自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医疗研究学会,是专程到你们战团里来交流学习的。我叫塞拉尔,你呢,小子?”
药剂师在那阴沉的鸟喙头盔下发出了一声闷笑。
这些声音和手术刀落在他血肉中的切割声,以及碎骨被取出,扔在铁质托盘上的声音逐渐混在了一起。
西卡留斯也在其中,他本该将原体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却只能隐约地捕捉到几个单词.
而且,是正在摇晃的单词,它们的存在方式听上去非常可笑,但也仅仅只可笑了一秒钟不到,在这以后,它们迅速变成了海啸。
西卡留斯颤抖着闭上眼睛,打算直面死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直到一种冰凉的液体被人从手腕推进他的血管。
“我不知道,或许是把我当做神皇的第十三子来看待吧。在宗教中,我大概只是他的一个化身,一个可以替他行走在人间的工具.”
他终于意识到,他曾经何其天真幼稚。
然而,不久前亲眼所见的那些残骸却忽地在这个瞬间闯入了他的眼前,带来了一阵深切的愤怒,迫使他嗓音嘶哑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