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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黑塔,米兰躺在那个像笼子的四柱床里。
发还是黑的,身上和脸上没有皮肤褶皱和细纹,他仍是我昨夜见过的年轻样子。
可他的精气神消退得厉害,浓厚的死气妆点他的肤与骨,他漫步至生命尽头,犹如一颗熟到腐烂的浆果,黑发白肤透着诡艳的惊心感。
我在床边单膝跪下,仆从们也不再阻拦我,我心头又冒起一股火。
为什么不似往常那样阻止我?
为什么不?
是因为米兰真的活不下去,你们也不必再保护了吗?
我半站而起,米兰闭着眼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的膝盖又点了下去。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变得干涩发痛。
他说,“你们兄弟的毛躁性格真像从一块骨头上打磨下来的。”
我现在比乔什科更高,一直在成长,脸和翅的形状也不一样了,但也许在米兰眼里,他看的从不是我的外形,而是观察我的灵魂、性格、处事态度。
多糟糕啊,我多么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不同,可家族和时代传统将我规束僵硬,直到米兰进入衰退期,我仍然站在乔什科的影子里。
我非常难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难过成那样,当时的我处理不好这种细腻的情感,它们从我心底涌出,差点把我捂得窒息。
我在痛苦的海潮里翻涌挣扎,勉强挤出几句询问。
我问米兰:“你怎么就要死了?你的年龄还在壮年期,你不应该这个时候死掉。”
米兰闭着眼睛,叹息似地笑了。
那笑声轻快,钻进我的心里,轻易的像只鸟儿。
我第一次听到米兰放松的笑意,但我并不感到高兴。
当一个虫舍去所有世间负担,将要进入一个永生快乐的地方,他们就会发出这种声音,我在战场送走过太多战死的战友,我听过太多次了。
就是从这天起,我不再认为战死星海,拥抱死亡是什么值得放松和荣耀的事情。
米兰的离去扭曲了我对死亡的态度。
死亡站在米兰的床边,米兰变得慷慨起来,他反问我:“这就是你想问我的最后问题?”
那我又能问什么?
我又敢问什么?
乔什科是我们之间无法抹去的可怕裂隙,我站在他的影子里,他的鬼魂生在我的躯体上,他仿佛不曾离去。
这些年我与黑塔保持距离,正是这个原因。我多怕听到有谁这样说:每次看到约书亚站在米兰阁下身后,我恍惚错眼一瞧,还以为乔什科没走。
我越是迷恋他,越是不敢在现实里见他。
一旦光明正大地站在米兰身边,我连名字都会被鬼影吞噬。
我像个笨拙的时钟木鸟,即使时间到了,我也问不出其他越界的问题,只重复地报时。
“你怎么就要死了?你的年龄还在壮年期,你不应该这个时候死掉。”
米兰平静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看顾的最后一个战友在今早离世,我那一代终于走得只剩我一个,我不需要再坚持了。”
当时的我一直处于惊惧的状态,脑子根本没法儿转,他这样一说,我的声音和舌头背叛我,我立刻念出一串名字。
那些都是我找到的胡蜂老兵,我以为是那些士兵。
我念完就问他,是这些虫吗?是吗?我能让他们的亲眷继续活得畅快,享受特权。
米兰听完,声中仍有笑意,他说,“你真擅长把献殷勤说成威胁。”]
【完了,我刚刚还寻思约书亚这个做法没毛病,换我有机会我100%会这样说。】
【#约书亚竟是我自己#】【你**别给自己脸皮贴金】
[我说不是,没有。
我说,“如果这些能让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会尽力去做的。”
米兰说,“你这几年没看过他们吧,他们在去年就走了。”
我沉默不语。
的确,这些胡蜂老兵在我记忆里只占了很小一个角落,我毫不在意他们,以我如今的权势,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即使他们死了,只要我想找,我永远能把他们轻易挖出来。
活着,找本尊,死了,挖骨灰。
米兰在这个时候又一次攥紧我的心,他说,“是的,是的,我把他们藏起来可不容易,你真是固执,到底是给你翻到了一点。”
他又发挥了那个魔力,轻易从我心里掏出话,舌头一抿,通读了我,了解了我。
我后来才知道,米兰这些年一直在和家族抢虫,他的社会关系圈在他回家族后死了大半,所剩不多的一小半,他藏起来一些,身后的家族抓走一些。
我找到的胡蜂老兵就属于他藏起来的一部分之一。
我说,我没想过伤害他们。
米兰说,“我知道,除了第一次你闯入黑塔是我的意料之外,剩下几次你还能上来,就是因为你没伤害他们。”
我当时怔住。
米兰始终没睁眼,他一安静,生气像是要散干净了。
我马上追问,“最后一个你牵挂的战友是谁?也许我能帮忙,什么都行,家族,军团,他是胡蜂还是哪个种族?”
米兰说,“不麻烦你了,他没有家族,没有伴侣,孑然一身。生的潇洒,死的畅快,没什么身后事要交代。”
我却不想放过,这是我第一次听米兰说那么多话,第一次听到他对军雌的看法,我还想多听。
再多一个名字,我就又可以拾起旧时光里一道属于米兰的影子。
我问他,是谁?告诉我吧,他死得干净利落,我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很轻,对我的未来没有重量。”
米兰在今日宽容很多,我希望他如往常拒绝我,又希望他同意。
他和我说了,今早死去的最后亲友叫西奥多·福莱,是个胡蜂战士,正常退役,在一个征兵星球当教官,寿终正寝。]
【……】【鼻涕虫西奥多这个配角设定比李塔拉好一万倍,这***的让米兰阁下牵挂了他一辈子啊!!卧槽!!!】【这就是当米兰阁下亲友的分量吗?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现实的胡蜂总长祝你也像文里的鼻涕虫一样,既然敢找菲特要这种好福利设定,那就在现实里一一遵守吧你个***!!】
【感动2000,换位战是死斗,双团团长必须死一个才能结束,你到底多喜欢胡蜂军的总长这样给他助威,你**的雌同恋深柜吗!】
【榜3·SVIP手撕xx盟:如果没死在战场上,战争结束其他高等军团出面作保捞一手,胡蜂总长也不需要必须死。】
【榜7·SVIP工作号:贸然插手高等军团战争违法,建议你不要建议。】
【榜3·SVIP手撕xx盟:你**谁啊,没认证金v别在我面前狗叫,嗤。】
【榜7·SVIP工作号:……】
【纯路虫表示,胡蜂总长也不一定真会战败吧?】
【哈哈哈纯路虫,胡蜂军你上大号说话!】
…
几秒钟的时间,菲特论坛悄然无息冒出一个HOT贴【卧槽!菲特直播之十大风云!】
主楼:卧槽,之前不是有虫猜测榜前十都是十大军团的潜水号吗?榜三亲自下场实锤了,只有军团号才能认证金v!
2楼:2000年是什么魔幻年,在今年,能看到首都盟一怒之下决策超级失误,法庭一怒之下折损高级副议会长,十大在网络上一怒之下就真的只是怒了一下,好搞笑,军团怒起来是比拼文化口才输出。
…
@菲特:[…
我记下这个名字,日后一定会去查。
米兰说完这些,气息越来越弱,我清晰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都在流逝更多生命。
我想伸手去捂住他的口鼻,让他不要呼吸。
可不呼吸怎么活?我伸出的手最后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枯瘦,冰冷,手指没什么肉,指骨指节明显,像花园里剪下的花枝。
他给我的触感太恐怖了,恐惧在啃食我的手,本能在警告我让我远离米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我却像个傻子,硬逼着自己讲话,“圣诞节才过去了一天。”
他没有应我。
我又说,“你为什么总是开着窗?春夏秋冬你都开,外面下了很厚的雪,你手好冷,霜冻季节你骨头会难受吗?卧室的暖气会不会太低,我找虫来继续加装新的控温设备,可以吗?”
米兰又有动静了,他问我:“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我想说不是,我能问几个问题?问完了你就走了吗?但我也不敢说不是,我说不是,米兰就不会理我了。
我只能应:“嗯。”
米兰气若游丝,我需要靠近一点才能听清他的声音,我坐在床上把耳朵靠近米兰的唇,军披风像鳞翅一样盖住米兰半边身体。这个画面令我难受,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
他说,“开窗是在听四季的声音,我出生在一个战火星球,那里四季失调,没有春和冬,终日炎热。后来在胡蜂的驻地星服役,从未离开过那里的医疗城,医疗城四季温控,没有季节。”
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我一时间呆怔着,又想到一个细节。
多神奇,我在揣摩米兰话中想法方面简直如有神助。]
【你**的,别给自己脸皮贴金了就你那傻逼骚操作,菲特出来走两步!】
【接一个菲特老师一对一指导。】【隔壁去投海选票。】【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季的声音,春是能被仆从剪枝带入室内的花,夏是微风和燥热,他只需伸出手,便能感受季节,秋是硕果累累,仆从能将果实端上他的桌子。
冬…冬是雪,他腿脚不便,气候也不适合,我尚且因为血管和神经错位,霜冻天气背骨刺痛,他不能碰雪与冰,那对他是痛苦。
他看不见,便不能望雪。
米兰没有见过冬天。
我握住他的手,让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说,“我的头发是银色的,雪银。”
他朝我这边侧了侧脸,我就顺利说出多年未念的兄长名字,“我的发色和乔什科不太一样,他是钢银色,我的像新雪,是软发质地。”
我说完,沉默一会,又说:“米兰,我是雪和圣诞节,你摸摸我。”]
【怪不得故事前期他破大防,就约书亚这个死心眼,直接圈地圣诞节和雪是他和米兰的定情密语。】
【我之前还猜初遇世的米兰怎么可能送约书亚生日礼物,敢情是这个单箭头成精自己臆想出来的!】
【受教了,可以根据自己的发色衍生季节性情话。】
【这就下单战甲油漆公司新品,我速速染头四季色系!】
[米兰没有拒绝我的举动,我想他也是没力气了,他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我的发丝,又无力地垂下去,他不再说话,胸膛的起伏越来越浅。
那时的我惊惧又着急,不敢大声喊叫。
床的周围有治疗用的器械,没有打开使用,米兰没有一次试图用外部科技自救。
衰退期无药可医,他不自救,我便毫无办法。
我握着他的手,多年来压抑的情感和痛苦涌到嘴边,我突然对米兰说:“我恨你。”
一句话起头,剩下的就好说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米兰说:“我恨你,我憎恶你,我诅咒你。”
也许是因为我的荒唐,米兰的睫毛颤了颤,他费力地睁眼,无神的眼睛轻轻转动。
我那时甚至生出卑劣的想法:你看不见真好,你死前什么都看不到,不会在最后还看到乔什科的脸。
是我在诅咒你,是我陪你走完最后的时间。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他无神的黑眼睛令我感到一阵扭曲的高兴快乐。
你感觉到我了,米兰。
“我恨你。”
我反复说,说多我自己都要信了。
我说,我恨你,我会一直恨你,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会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杀死你。
我那时被愤怒和痛苦灼烧思绪,胡言乱语,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恶意倾吐在米兰身上。
米兰听了一会儿,嘴唇微动,我立刻停话。他声音太细,我再讲话就听不见了。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他说…他说,他不会在他的家族中有名字留存,也不会在华沙家族的家谱中占据一席之地,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他说。
“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约书亚,你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不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