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起身,摇摇晃晃。
看着已是风中残年,日子已是不多的刘基,顾正臣心头莫名生出一抹哀伤。
岁月败英雄。
刘基拉开马车的帘子,深深看着顾正臣,面色无波地说:“詹同说,你智慧若渊,虑及长远。依我看,他只说对了一半,你啊,还缺乏历练……”
顾正臣笑道:“句容事事,哪一桩不是历练?”
刘基摆了摆手,落下了帘子,里面传出了声音:“句容你是知县,一县之主,风雨打不到知县衙门。可在金陵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你住在泉州县男府,风雨也吹得进去。走喽,保重……”
顾正臣目送刘基的马车缓缓行远,消失在拐角处,心中沉甸甸的。
刘基作为朝中宿老,又是大明朝智谋过人的文臣,他与李善长、胡惟庸斗争过,清楚事态如何演变与发展,这一次跑到家中,想来他是预料到了自己不及时低头的危险。
宝钞提举司。
顾正臣脚步匆匆走了进去,没有理睬行礼之后又窃窃私语的匠人,直接到了雕版房外。
这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测试。
无论是阳光还是烛光,他们废寝忘食。
徐彦看着顾正臣的背影,低沉着嗓音:“平凉侯的儿子就是因为他才断了双腿,你也不想想,你背后站着的人能不能比得上平凉侯!”
徐彦、于磊跟了过去。
顾正臣安排道。
顾正臣并没有责怪丁丘等人,而是宽慰道:“母版雕刻太难,稍有不慎,手微微一抖便前功尽弃。你们五人只要有一人成功,便足以给出朝廷交差,剩下的几版你们自己调整好慢慢雕刻便是。”
徐彦瞥了一眼于磊,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老子若是知道抓的人是他,说什么都不会领这差事!于兄,不是我说,给此人戴镣铐容易,可想要解下来,就难了。万一他反咬一口,你我都别想善了!”
宋时、丁丘等人见顾正臣来了,肃然行礼。
于磊有些不解地看向徐彦,低声说:“侍郎特意交代,要将他镣铐在脚,一步步带去刑部大牢!让满金陵的人都看到,如今不给他镣铐,我们回去如何交差??”
一旁的衙役于磊皱了皱眉,收起勾牌文书,拍了拍腰后的锁链,刚要取出,却被徐彦推了一把,将路给让开。
费震咬牙切齿,上前一步:“顾提举为民办事,是出了名的清廉官吏,你们竟如此诬陷于他,可耻!顾兄且去,费某这就写文书为你说情!我还不信了,这朗朗乾坤,是非黑白难道还理论不清了?!”
丁丘等人更是忍不住别过身去。
宋时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两个铜版,递了过去:“顾副提举,这是一贯的宝钞母版,细节已经比对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顾正臣接过,仔细检查着,拿起设计样稿一一比对,确实一模一样,取来放大镜,观察细节,丝丝线条清晰可见。
宋时老泪顿时涌出,哽咽不已。
张培走入房间,看向顾正臣,面色阴沉地说:“老爷,刑部的衙役来了。”
丁丘惭愧不已,低着头说:“其他母版,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与一百文,都在雕刻中出了问题,已毁了重新雕版,还需要一些时日。”
张培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听说句容百姓将他称之为父母官,称他是好官,尤其是今年顾正臣应对及时,句容免去一场旱灾,上元县、溧水县等都遭了灾,唯有句容收成不错。
“这差事不好干啊。”
“老爷!”
杀掉或打倒两个刑部衙役容易,但后果将是无法承受的,还可能会害死顾正臣。
顾正臣感叹不已。
顾正臣看向门口,目光冰冷。
顾正臣抬手,拍了拍张培的肩膀:“听我的话,回家,守护好家人。”
丁丘、祝西家等人也感觉到了不公。
顾正臣的名声不小,此人有打虎知县之名,一个敢为百姓深入山林打老虎的文臣,他能坏到哪里去??
“小子奉命办事,还请顾知县莫要让我等为难,请吧。”
“旨意?”
于磊满是狐疑:“他区区一个知县……”
于磊额头有些冒汗。
顾正臣看着费震,颇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愿他牵扯进来,于是说道:“你还是做好宝钞这一件事吧,我去了刑部,这里可就全靠你了,钱庄那里你也多留意下,记住了,金银本位,兑换自由,绝不允许更改!”
颜料的问题并不是太难解决,红色的印泥并不难弄,最难的是颜料轻重的控制,颜料的搭配。
“谁不知道县男是给死人追封的,他一个大活人……”于磊嗤笑,见徐彦面色冷峻,收敛了笑意,连忙问:“当真是县男?”
宋时等人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