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车轮滚动。
顾正臣脸色不定,拉开前面的帘子,对张培问:“确定没看错?”
张培呵呵笑着说:“老爷,咱其他本事没有,这双眼睛可是不会出错。那妇人确实回了郭六家,不过走的是后门,虽然隔了点距离,还是听到有人称其为三姨娘。回来时打探过,这位三姨娘是郭六在洪武二年所娶。”
顾正臣放下帘子,嘴角有些抖动。
这戏码可是有些令人眼缭乱,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葛山人与郭家关系密切,但你再密切,也不能密切到郭六的小妾身上去吧?
郭六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这没错,葛山人如此胡来,真不怕被郭家咬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顾正臣叮嘱了句,眯着眼养神。
马车缓行一个多时辰,刚进入徐村附近,一个老汉便扑到官道之上,张培连忙勒马,止住马车。
顾正臣皱眉,还没问话,就听到求饶声:
“饶了我们吧,你们拿走了地,我们就没活路了啊。”
“老子管你们有没有活路!没了衙门的差事,老子都要没活路了,从今日起,你家的地就是我的,日后你是我家的佃户,打的粮食,八成送上来,留你两成活命!”
顾正臣吩咐一句,王老汉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顾正臣代替王老汉回道。
顾正臣目光一寒,走至门外,看着徐霖道:“哪个是徐光?”
徐霖吃痛,愤怒地回头看去,当看清缓缓走来的两人时,徐霖顿时打了个哆嗦,瞪大眼珠子:“县,县尊!”
顾正臣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入院子里,一个老媪走了过来,见到王老汉就是痛哭,随后便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夫妇走了出来,男人蹲坐在门槛上暗自伤神,妇人拿起围裙擦眼泪。
徐霖畏惧不已,磕头求饶:“县尊,不,太爷,我错了,我再也不贪了,我……”
“是他!”
顾正臣拉着老媪的手,再次安抚:“不知者不罪,倒是老人家说的徐二牙,是怎么一回事?”
顾正臣听得声音很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只看到一个壮汉抓着一个老汉的头发,直接在地上拖行,不顾老汉的哀嚎。
“跟我走,签了田契,送你回去,要不然,你和你儿子的腿都打折!”
张培上前,将徐光抓至院子里,打了一瓢水,徐光顿时醒来,看那样子,刚刚是装昏迷。
徐光牙齿哆嗦,说话有些不利索:“当时,我,我腿断了,今年才,才好起来……”
“孩啊,不能告官,你忘记了徐二牙,他就因为徐光殴打他父亲,发怒打了其一拳,结果到了县衙,竟判了个流放三千里,到现在还没个音讯,生死不知啊。爹娘都老了,上年纪了,你若是被流放了,我们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了啊。”
张培收手,站在顾正臣一旁,见顾正臣皱眉,说了句:“没打死。”
顾正臣皱眉,回想着:“徐二牙,徐二牙,本官翻看过卷宗,记得洪武五年,也就是去年八月时,徐村有个名为徐二牙的,因致人残疾,被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妇人在一旁插嘴:“天下哪有好官!”
顾正臣将王老汉再次扶起:“我是让他跪下,不是让你老人家,方才听闻,他是想强夺你家田产,可有此事?”
王老汉着急起来,慌乱地说:“家里有打手,若我不签下田契,他们就会将家人全都打断腿。县太爷,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不要动手!”
徐霖跑了过来,可已经晚了,看着地上两个进气多,出气少的兄弟,浑身发冷。
男人突然站了出来,咬牙喊道。
老媪哀叹一声:“致人残疾?县太爷啊,那徐二牙不过就是打了徐光一拳,何来残疾,再说了,那徐光刚刚还在门口站着呢。”
何况骨折不是残疾。
张培咧嘴嘿嘿一笑,掂量了下石子,随手丢了出去,石子打在抓头发的手腕处,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回,回不得啊。”
顾正臣微微点头:“我是句容知县,自然为你们做主,放心吧。”
王老汉看着一家人,急得插不上话,见老媪说完,喊道:“都别吵吵了,这位是县太爷。”
老媪见顾正臣如此年轻,语气亲切,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将徐二牙的事讲述一番,然后说:“县太爷有所不知,一点纠纷小事,判决下来不是流放,就是充军啊。”
顾正臣不由分说,便要进去。
张培上前,拉开徐光两个裤腿,见腿上连一个疤痕都没有,这根本就不像是骨折过的样子。
徐霖瑟瑟发抖。
王老汉看了看徐霖,不敢说话。
男人与妇人跟着跪下,惶恐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