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浊酒。
这选的不是酒,是态度,是立场。
顾正臣没想到主簿赵斗北竟是如此直接,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刘伯钦,侧过身看向门帘的陈忠,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平静地问:“这清酒、浊酒,可有区别?”
赵斗北摆上两个酒杯,拿起清酒酒壶倒满一杯,徐徐开口:“正所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这清酒,自是珍品。味道甘甜可口,回味无穷。至于那浊酒,呵呵,有诗句,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味道上,恐怕有些苦涩。”
顾正臣笑了。
这里的清酒,不是清廉,而是好的生活与待遇。
这里的浊酒,并非贪污,而是困穷,无以为生。
这是拐着弯问自己,是想过好日子,还是过苦日子。
两杯酒,满了。
顾正臣起身伸手去拿酒杯,在刘伯钦、赵斗北、陈忠的注视下,端起了盛着清酒的酒杯。
《供报须知》虽然不是表格,但可以理解为流程表,即县衙六房依次告知辖区内的情况。
让你贪,让你腐败,死了还有谁来?
坑里有水,成了沼泽。
吏房不仅需要说清楚县衙有多少人,都是谁,还需要说清楚句容县有哪些机构,如善世院、玄教院的分支机构、巡检司、课税司、地运送、河泊所,具体人员叫什么……
事实证明,全都靠老朱给的俸禄过日子,那还真是日子没法过了……
按照规定,首领官与六房吏典,需要在知县到任十日之内,将各房承管应有事务,逐一分豁,依式攒造文册,从实开报。
刘伯钦略有些惊讶。
主簿赵斗北凝重地点头:“没错!朝廷待我等太薄,就怪不得我们动点手段。”
陈忠微微眯了下眼睛。
我要钱,我要生存,我要过好日子。
顾正臣长长叹了一口气。
六房以吏房为首,吏房吏典周茂恭谨地告知:“句容县衙,本房司吏四人,六房合计司吏三十五人。现详细报给知县:王二山,三十六,句容徐村人,民籍,充吏五年,实俸五年……”
顾正臣看去,只见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子款款走来,精致无暇的脸上尚带着一丝羞涩,黛眉如画,肤若凝脂,两道长辫子垂在肩前。
官员负责挖坑:
赵斗北笑着端起酒壶,就准备再给顾正臣满上。
陈忠坐着,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县尊,此乃是我的义女,今年十六。”
“抱歉,我不喜欢萝莉。”
声音轻灵悦耳。
户房吏典骆成禀告:“句容户一万一千五百六十三,口六万五千九百一十二。官田三万六千三百五十亩,民田二十一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亩。洪武五年官田夏税一万八千一百七十五石,民田夏税四万五千零四十一石……”
可再难,人生都没有原地踏步。
这里的水,恐怕有点深啊。
“不管是顾正臣,还是其他,来句容,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想生出是非,呵呵,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老朱负责埋坑:
顾正臣搁下酒杯,伸出手将另一杯盛着浊酒的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沉声说:“浊酒,也还尚可。”
“当官不为钱,不图享乐,谁当这官!”
“当官,当的就是人上人!”
翌日一早。
历史中明初官场很是奇特,一面是反腐高压,剥皮揎草,一面是前仆后继,朝当官夕腐败。
等吏房报完,便是户房。
顾正臣躺在床榻上,暗暗苦笑。
说句不好听的话,海瑞是单亲家庭,几个女儿都夭折了,就这样还过得艰难,若是有几个孩子吃饭……
澄净,一眼见底。
顾正臣一饮而尽,回味着滋味,笑道:“清酒,确实不错。”
刘伯钦等人只好起身,送顾正臣到了知县宅门口,这才返回。
县丞、主簿、典史在一起,自己已经被孤立了,想要在这句容立足,难。
杯见底。
这一夜,清冷。
不怪海瑞当知县多少年,自己开出菜园子,省吃俭用,连肉都舍不得买,就这样,最后还是清廉如水!
真如水。
顾正臣很头疼,老朱是个吝啬的,又不喜欢看到官员好好过日子,想来是不会轻易给涨俸禄的。
“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