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以手指示意南阳水寨的大概朝向和沔、淯二水的流向。
种平回忆着来荆州一路乘船所见和上辈子学过的地理知识,自己也在心中模拟了几次,发现确实如蒯越所说。
若是南阳水军在沔水劫粮,那光是往返之间便要数日,根本无法及时处理那些劫来的粮草,也与那运粮兵所言的时间难以对应。
这事竟真不是那蔡氏兄弟所为。
种平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既然并非是你所为,你何必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白白遮掩这一通?
他盯着那布帛,一时出神。
自汉水出,那就是经巴郡,往汉中,汉水与沔水相接,水匪……
种平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他方试探着询问蒯越:“听闻巴郡之中,有锦帆之贼,常游荡水域,行劫掠之事?”
蒯越眉头微动,正眼去看种平,停顿片刻,转头看着刘表。
“伯衡以为,劫粮的是那锦帆贼?”
刘表捻了捻胡须,眯眼思虑。
“我亦听闻过那锦帆贼之名,只是据闻其领头者不过一少年,素日所行不过是抢夺船只财物,难道真敢劫军中粮草?”
“初生牛犊不怕虎。”
蒯越确却是出言肯定:“那贼首名为甘宁,粗野凶狠,暴躁嗜杀,曾做下过不少贼害官长吏员之事,若是此人所为,并不稀奇。”
“只是沔水距巴郡有些距离,不知种太史怎会突兀联想到此人?”
种平面色不改,睁眼说瞎话:“实不相瞒,平是初次行水路,离兖州前父亲多有叮嘱,言水上或有匪寇,行路务必小心。”
“一路之上,平偶尔自船户口中听闻些许水匪名号,虽不知真假,但皆有留意……其中多闻‘锦帆贼’之名,这才有此一问。”
种平显得有些感叹:“不料子柔先生想到一处,真是巧事。”
蒯越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笑容平和,缓缓道:“即便不是此人所为,但其终究为祸水上,若是除去,也是少了一害,太史令以为如何?”
“平只是为这被劫的粮草而来……”
种平看向刘表,神色为难:“叔父,此荆州内务,平实不敢乱言啊。”
他眼神澄澈,似乎当真是发自内心这般想。
刘表听了种平与蒯越有来有往地打太极,心中对种平的评价本有改观,此时一见他神色自然,不似作伪,那些想法又有些动摇。
这般人物,当真有趣。
刘表乐得为种平扮演个慈爱叔父:“伱我叔侄,何必见外?此贼行踪不定,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我且召德珪前来,自当为伯衡嘱托明白。”
种平感觉有些不对:“叔父此言,莫非是要平随蔡将军同去……?”
刘表笑容愈发和蔼:“伯衡放心,我视你如亲侄,怎会至伯衡于险境?吾有幼子琮,甚爱之,此行亦将同往,除外还有庞山民等人,伯衡无需过忧。”
种平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装过头了,他“感动”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含泪冲着刘表行了个大礼,哽咽道:“叔父厚爱……平铭感五内。”
蒯越认认真真把桌子上的布帛折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重新塞回衣袖,默默行礼告退,完全不想打扰这“叔侄情深”的一幕。
种平和刘表一个满眼孺慕,一个笑容慈爱,两个人又是推杯换盏几轮,直喝到月上中宵。
种平若是清醒,恐怕强撑着也要回驿舍休息,可他实在没喝过这么多酒,于是当夜便留了在刘表府上,再度被迫体验了一把大汉传统——抵足而眠。
不过是同刘表,而是和后来的蔡瑁。
刘表名其名曰:提前联络舅甥感情。
半夜被呼噜声吵醒的种平垂死病中惊坐起,缩在墙角开始思考人生:“这个荆州,是非我出使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