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固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铢钱,这些日子的掳掠也是开了他的眼界,他从前也是不知道,一个县城便能抢到弟兄们一两年的销。
士族,名士。
说得好听,这时候同那些村夫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跪地求饶,化做烂肉被踩进泥里?
不过都是一捧土罢了。
“留下些弟兄去搬这些铢钱明珠,剩下的同我继续追!”
眭固随意点了几十人留在后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郑玄等人离开。
一来他是背着曹操出来打野食,消息自然要处理干净。
二者这也是他们以前穷惯了造成的后遗症,遇到财货便如蝗虫过境,寸点不留,杀人是为了方便剥衣服,遇到灾年,也是为了选肉厚丰满的地方……
在眭固看来,郑玄是个老头,肯定是逃不快的,因此只派了人远远缀在后头,猫捉老鼠似地看郑玄等人陷入慌不择路,却又提不起速度的窘境。
追了不久,郑玄等人估计也知道带着财货是逃脱不得了,眭固眼看着马车上冒出个壮汉的脑袋,面上无比肉痛地将马车横辙砍断。
“先停下!”
眭固招呼一声,只是他身边士卒眼看能追上马车,财帛动人心,兴奋不已,哪里能冷静下来,这时车马连接处断裂,车厢“哗啦”一声塌了顶,木块木板和两个车轮“骨碌碌”“噼噼啪啪”地就往下方滚。
这些人所料不及,冲在最前端的,大半被沉重的木头和车轮碾了去,一时间惨叫与骨裂之声不绝于耳。
眭固大声喝骂,心中滴血,这一次损伤的弟兄可不少,只是损失越大,收获也越好,散落的马车残骸中,是精美的玉石和铜器,他曾经见过人私下收这种铜器去买,工艺好年份久的,一样便抵得上一斛珍珠。
这可真是……
眭固舔着嘴唇,怪不得是名士呢,可真富啊。
很显然跟在他身后的弟兄也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对于即将得到的财富而言,死的那点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去,把这些宝贝搬回去,记得把肉泥血迹这类的脏东西擦干净,别影响了品相。”
眭固难得记住一个文雅的词语,赶忙用在这堆铜器上。
“继续追!”
他们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前面还剩三架马车。
被追到这地步还不愿放弃……里面得是什么样的财富?
眭固领着兵卒,循着车辙不断深入,追寻。
他们被钱财迷住了眼,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兵寨越来越远,四周的兵卒也越来越少……
终于,眭固身边只剩下千余人,他们一路行至河岸边,满心都是喜悦。
铢钱、明珠、玉器、铜器、锦缎、名贵木料制成的木箱、金银器皿……
屠城得来的财货还需上交出去,这些劫掠来的宝贝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想到有了这笔钱能过上怎样的快活日子,眭固身后的兵卒几乎抑制不住笑声。
眭固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崇敬,心中自得之意,亦是到了顶点,他无不恶意地想,曹操拿屠城收买自己弟兄们的心又如何?
终归大家还是心向着他的!
“大帅,您看,那最后一辆马车倒再河中!看来那姓郑的是渡河逃了。”
“无事,谅他也逃不远,先入喝看看这马车中是何好物,放到现在方肯丢下来。”
眭固笑逐颜开,吩咐十几人先下水察看,他追了一路,这时已有些疲惫,随意跨坐在河边石块上休息。
种平早早埋伏在河边林中,只等着眭固等人全数下河,车马倒在河中央,这些人若是想取财物,只能绕过车马至河中最宽阔处。
那里水流湍急,行动不易,种平可下令射箭取了这些人性命,而毋须再派兵出战。
可惜事违人愿,眭固本人竟能忍住对财物的渴望,停在岸边,而只让士卒下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再等下去,难免横生枝节。
种平想到此处,也不犹豫,转身对太史慈道:“子义领军中善射者往河心射箭,请分百人随平杀敌。”
“百人够吗?”
国渊跃跃欲试,提议道:“我等弃车马而藏于林木,全赖少府决断及时,如今作战,还需少府分兵保护,实在不安,我等亦是弓马娴熟之辈,愿从少府差遣。”
种平一时迟疑,他内心是不想让国渊等人随同作战的,不说他们日后皆是有为之士,若折在此处,太过可惜,单提如今这些人尚且是学子,种平便觉得应该以保全他们的安危为主。
只是……
种平不确定把国渊等人留在林中是否是更好的选择,他无法断定眭固手中是否有火箭之类,不利于他们的武器在手中。
他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了国渊的提议,不过将原先要分出作战的兵卒,从两百人扩大成了六百人。
“杀!”
眭固突闻喊杀之声,整个人一惊,瞬间清醒过来,眼看着林中奔出数百人来,哪里不清楚自己是中了对方计策?
他有心召派入河中的弟兄回援,回首入目皆是寒光泠冽的箭矢,将只顾着搬财货的士卒们扎成大大小小的刺猬。
鲜血染红河水,飘浮在水中的绸缎金光闪闪。
眭固目呲欲裂,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妈的!”
他想起背水一战……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很像故事里的楚霸王,背后的就是乌江……
但是韩信是谁?
眭固在晃动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真是可恨!
他记起自己还有着高超的箭术,他还没输。
霸王只是故事,他不要做霸王。
眭固扬起弓,他伸出手想要从背后掏箭。
他摸了个空。
这时他恍然想起,为了能够装更多的珠玉,搬更多的财货,他早就和他的兄弟门丢掉了箭筒。
种平心说我到底为什么跑到战场上来了?我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只做谋士了吗……
他有段时间没摸过刀剑了,虽然走位依旧灵活风骚,但也仅仅只能自保而已。
可在其他人眼中,从容不迫躲过刀光剑影的种平显得如此独树一帜,游刃有余,简直就把“身份不一般”几个大字顶在了头顶。
是以种平明明一直成功躲避掉了各种袭击,可遭受的攻击不减反增,眭固和他手下的人认准了种平,无论什么兵器招式全往他身上招呼。
过分了啊!
种平嘴角抽搐,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
在场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软柿子啊!
种平骂骂咧咧,余光瞥见一把滴着血的朝着国渊面门而去。
所乘车马既用做了障眼法,除了被许邵送走的郑玄,其余人自然都下了马,诸葛亮便按着乘坐马车的顺序,跟从在几位师兄身侧。
种平原本请太史慈在林中照顾诸葛亮,只是他同眭固作战后,林中伏兵也就显露出来,眭固虽然只有百人可用,却依旧派兵入林,意图使法子点燃草木,逼种平救援林中军队,他好趁机逃跑。
太史慈知道种平担忧眭固会纵火烧林,因此心中警戒,眭固手下方入林中,便被太史慈发现。
树木繁茂隐蔽强,此时却也成了弊端,眭固麾下士卒利用树木草叶遮掩,太史慈一时间竟也无法奈何不得。
其中诸葛亮年幼,这些人又见太史慈有意护这少年,心中以为诸葛亮定然是郑玄孙子之类的人物,身份矜贵,若是能擒到手中,不怕种平不退兵。
他们瞄上了林侧的国渊。
种平眼看着国渊躲不掉这一匕首,急得恨不得背生双翼,他现在没有满属性体验卡能用,加不上武力,即便想救人也赶不上,情急之下,只得大呼“子义!”。
太史慈耳朵一动,手中长刀掷出,正中一人后心,与此同时拉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仿佛携带千钧之力,几乎将那袭向国渊的匕首刺穿。
“当啷”。
匕首落地的声音在纷乱的战场模式如此清晰,种平松了口气,扶住面色煞白的国渊,方欲开口安慰,又见一人借着树木藏住身形立在诸葛亮身后,伸手似乎要扼住他的咽喉,更是一惊。
“孔明小心!”
种平骇得差点魂飞天外,手还在抖,温热的血液便已经溅到自己的脸上。
他这才意识到千钧一发之际,他成功扑到诸葛亮身上,将太史慈射落的那把匕首刺入对方胸膛。
卧槽。
种平手一松,匕首再度掉在地上,他缓了缓,伸手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诸葛亮推到了太史慈身边。
战局已接近尾声。
眭固死死盯着林中隐约透漏出的种平衣摆,心中不甘,却只能试图渡水而逃,做最后一博。
“放箭!”
种平不知道眭固穷途末路,他只是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战下去,恐怕是自己这边折损更多。
太史慈点点头,高高扬起右手。
下一瞬,箭矢如雨落下。
河中的眭固万箭穿心。
他不是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