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县后,种平一行人不再停留,一路向着徐州治所彭城而去。
入了徐州,反而不像徐州周边县城一般,遍地白骨,腐尸露于草野。
从东海到琅琊,两个郡国内未遭受丝毫破坏,也听不到任何关于黄巾的消息,张牛角似乎言出必行,真的丝毫未犯徐州之土。
魏种的脸色很难看,徐州越是平静,他们求援成功的可能性便越小,一来一回损耗时间如此巨大,得不到东郡消息,他难免焦躁。
这几日他唯一有些成就感的事,便是在他言语劝导之下,种平终于想通“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遇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智也。”的道理。
在魏种看来,种平应当多学习黄老之道,孔孟之道虽为世之主流,但学成种平那样,实在是过于呆板,失了士族之风。
趁着典韦同哨骑交涉,魏种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提点种平几句。
“伯衡,陶恭祖此人,世皆言其谦仁,实际背道任情,外慕声名。伯衡切要警醒,莫受其表诓骗。”
“平知晓。”
种平跪坐在靠近车窗的地方,拢袖行礼。
“伯衡沉稳心性,远远观之,当真是老成之像。”
魏种极为满意种平现在这番安静守礼,不苟言笑的模样,又说了些关于陶谦性格的话,待听到典韦告知前方有数骑来迎,方才止住。
“前方可是种太史车驾?”
魏种隔着车帘望了一眼,“这人我识得,乃是治中从事王朗,王景兴,此人颇得陶恭祖看重。”
种平略一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沉声应道:“平自东郡而来,尺牍中已有说明。”
王朗翻身下马,整理袍袖,止住身后随从动作,走近车厢,“久仰种太史之名,朗幸得识,闻太史令入徐州,乃为黄巾之事?”
当着众人面,种平不可能直接跳下车,行此失礼之举,随从奉上矮几,种平踩着走下来,先对王朗拱拱手。
这位将来的王司徒尚且年轻,看上去颇有容人之量,不是能简单用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送命归西的。
“世之衰矣。”种平长叹一句,并未直接回复王朗的问题。
“太史令何故作此叹?”王朗被这无头无脑的一声叹弄得有些疑惑,他心说你不是来求援的吗?突然说“世之衰”作什么。
他自然知道“世之衰”出自先秦的《成相杂辞》,后面是“谗人归,比干见刳箕子累;武王诛之,吕尚招麾殷民怀。”
王朗隐隐觉得种平此叹中暗藏玄机,只是一时品不出头绪,只得等他下文。
种平继续感叹道:“桓灵之世其甚者也,自公卿大夫、州牧郡守,王事不恤,宾客爲务,冠盖填门,儒服塞道,自矜以下士,星言夙驾,送往迎来,亭传常满,吏卒侍门。”
“炬火夜行,阍寺不闭;把臂捩腕,扣天矢誓,推托恩好,不较轻重;文书委於官曹,系囚积於囹圄,而不遑省也。”
王朗听得满头生汗,自觉这般口吻,倒似朝廷授意,非种平能作此老道辛辣之言,心中顿生惶惶。
种平眼见火候差不多,似笑非笑斜睇着王朗,“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君不识是非,臣不辨黑白……从事以为然否?”
“太史令,太史令何出此言呐。”
王朗尚且青涩,被种平这长篇大言说非羞赧不堪,竟然无言以对。
他虽做了兖州急迫,不得不求援的心理准备,但是根本不曾料到自己以为的沽名小儿会如此舌尖嘴利,上来不提黄巾之事,却句句是问责之意,自己压根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