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营帐,斥候傻傻握着印信,想要收进怀中时,才发现那绶带上沾了几滴血迹。
他后知后觉摸了把脸,摸出满手血液,这时只觉出双眼之间刺痛不已,摩挲一番后恍然明悟,是被那枪尖上刺入皮中,留下了个指甲宽的伤痕。
斥候心中一阵后怕,他甚至没有任何察觉,也完全不记得张绣的枪曾刺到过自己的眉间。
他不敢再动什么心思,急匆匆便往郭汜处赶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要横尸于此。
长安城内
未央宫中
张绣满心惦念着的张济站起身,从容跪坐于刘协下方。
“张卿,朕素知张卿忠义之心,身着甲胄入宫,定然为赴国难,只是不知张卿口中之“贼”,是何人?”
刘协端坐玉席之上,脊梁绷直如尺,言语之间自有雍容气度,年纪虽小,却已有帝王雏形,睥睨倾身时带来的压力,饶是张济也难免垂首,暂避其锋芒。
他并非当真不知晓张济喊出的“贼”是何人……都能说出“董太师社稷之臣”这样的话,针对的何人也就一目了然了。
长长的冕旒遮盖住刘协眼底的蠢蠢欲动,和那不经意间投向王允的一瞥,他笼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一点点握紧。
用王允换张济,恰似以枭棋去攻对方散棋(类似卒子),绝非明智之举,可是,当真如此吗?
刘协闭上眼睛。
此时殿内似乎只余他一人,而他膝上正摆着双陆残局。四角为阴,四边为阳,中心生太极,黑白双鱼首位相接蜷缩于太极之中。
六枚棋子各取三枚在棋盘代表己方的两个角内平放,他指尖一动,推出枭棋滑至一角,棋盘对面随即掷出算筹,原本干净的棋面被算筹打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大得民也。
像大石与木柱一样坚定,有利于居守正道,宜于树立王侯的威信。
象辞说:虽然徘徊难进,但前进的心愿符合正道。以高贵的地位平易近人地接近***的人,就可以广泛得到民众的拥护。
棋子散落一地。
仿佛又是一个轮回一般,刘协再次得到了“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这句当初自己回复董卓侮辱的话语。
他极其缓慢地撑开眼睛,似乎被殿外的水汽刺激到眼球,睫毛颤抖着,上下眼皮碰撞一瞬,复又快速分开。
正道……不错,朕为皇帝,所行之处皆为正道!何须犹疑?至于“贵***”,待朕掌权,可行文景之政,藏富于豪右,到时天下之心尽归于汉,朕可为三兴之主!
“张卿但说无妨。”刘协眼神凌厉,双手挣脱大袖束缚,按在膝盖之上,探身询问。
朝堂之上,百官面色各异,几乎刘协这话一出口,这位小皇帝打得是什么念头,诸位老狐狸便已品出滋味,此时或明或暗,大多将目光投向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王允身上。
张济膝行上前,伏地泣曰:“陛下,臣甲胄刀斧入殿,是为大不敬,若非满心热血为陛下效死,诛绝朝中恶逆,清明社稷,济断不敢如此作为!”
“还请陛下念在我等西凉军士,一心除贼,只为***社稷之臣份上,托臣以诛恶之权,济焉敢不肝脑涂地,继之以死?”
这就是赤裸裸将交易摆到明面之上,刘协给张济兵权,让张济杀王允立威进入朝堂核心,张济则交出西凉军,包括自己本人对皇权的决对支持。
杨彪蓄养得极为齐整美观的三缕胡须飘荡在胸前,他袖中的手差一点便要抬起,去抚自己的胡须,只是生生又克制下来。
这张济,明明是出身西凉的一介武夫,又非士家大族,怎么能说出这番文理工整的话?
字字忠心,字字带血,竟是死死拿捏住陛下的急于掌权且与司徒不睦的死穴,有这般谋划,怎会籍籍无名?
杨彪只觉得张济身上处处透着古怪,不过,若是此人一心只是想入朝堂争权夺利,自己未尝不可以试着拉拢一番。
“哦,张卿的意思是?”
刘协故作不解,即便心中已经选择放弃王允,面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
张济似乎早已预见刘协反应,他收起面上眼泪,拂尽衣上并不存在的土灰,直起上半身,先行拱礼,随后便是九拜大礼。
“济请陛下诛杀司徒王允,以正天下!”
《汉书?王允传》载:“(初平)二年春,连雨十余日,卓部曲将李傕、郭汜等先将兵在关东,合谋为乱,使张、樊攻围长安。少府平以兵御之,数日即克,擒济。济城中合兵叛,强杀允。”
“允时年五十五。天子感恸,百姓丧气,莫敢收允尸者,唯故吏平陵令赵戬弃官营丧。”
“时郭汜因相与济作乱,取长安,祸毒方深,篡逆已兆。谓之“郭张之乱”。”
(感谢墨o客的打赏,明天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