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方远适时接过话头,冷静地说道:“山阳郡公位高权重,不是当年毫无顾忌的小小都尉,他自然明白该如何行事。相反只要我们一直讲道理,他只会有力使不出。”
这是一句很隐晦的提醒。
李适之赞许地看着他,点头道:“这是自然,陛下从未想过要将陆沉打落尘埃,因为他是保境安民的功臣,总不能让大齐臣民心寒。说到底,这场角力将会决定大齐接下来的国运,如果陆沉肯让渡出一部分权柄,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陛下也不会亏待他。”
如果陆沉不肯呢?
丁会和裴方远没问,虽然有时候他们会故意在李适之面前显得愚笨,却也不能真的愚蠢。
丁会想了想说道:“要是兄长今日能在宫中,或许陛下能够更从容一些。”
“陛下昨日让苑玉吉找过我,想让我入宫作陪。”
李适之目光沉静,轻声道:“我仔细思量之后,认为今日这场御宴最好不要有外人参与,否则很容易引起陆沉的反感。其实陛下的要求并不过分,只看陆沉能否体谅。”
裴方远略显凝重的问道:“在大人看来,今日之宴可有希望?”
李适之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幽幽道:“没有当场闹翻就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不禁怔住。
李适之随即说道:“做好准备吧,后面的大朝会肯定会很热闹。”
“是。”
二人齐声应下。
……
同一时间,皇宫文华殿。
偏殿之内,一桌御膳,虽无珍禽异兽,胜在烹调完美。
周遭侍奉的宫人们几近鸦雀无声。
年轻的天子并非不谙君臣之道,过往也时常施恩重臣,不过在宫里摆下御宴款待某位臣子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坐在南面的陆沉没有显露出受宠若惊的情绪,相反略微有些不自在。
原因很简单,他面对的不只是天子一人。
陆沉在入宫之前想过,天子有可能拉上两三名重臣作陪,萧望之肯定不在其列,薛南亭、李适之、胡景文或者景庆山等人都有可能。
但是他没想到天子居然携皇后前来。
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乃是两位太后之外,当今大齐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宁皇后虽然出身于小门小户,但她先做了近十年的王妃,又做了两年的皇后,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自然也就能培养出端庄大气的仪态。
李宗本笑道:“不是很清楚你的口味,所以朕让御膳房尽量贴合江北的风味,你且将就一些。”
陆沉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不知为何忽地想起王初珑的厨艺,嘴上恳切地说道:“陛下,臣在衣食住行这些事情上不怎么挑剔,毕竟很长时间都在军中生活,总得给将士们做个表率。”
李宗本闻言不禁感慨道:“难怪你带出来的精兵战无不胜,不光是你谋划得当,关键在于你能和将士们同甘共苦。”
宁皇后适时浅笑道:“陛下,您说过了要让山阳郡公轻轻松松地赴宴。”
“也对。”
李宗本点了点头,对陆沉说道:“今日不谈正事,你就当陪朕品鉴一下御膳房的手艺。”
话虽如此,君臣二人总不能像饿死鬼一样一门心思吃吃喝喝,还好有宁皇后在场。
这位极擅察言观色的贵妇人言笑晏晏,说着京中发生的趣事,让气氛显得十分和谐。
陆沉见状便稍稍放松,偶尔应对宁皇后抛过来的问题,平静地解决面前的食物。
一片祥和之中,宁皇后恬淡的嗓音再度响起。
“陛下,臣妾遇到一件好气又好笑的事情。”
“哦?何事?”
“昨日平宁侯的夫人入宫看望臣妾,三言两语之后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臣妾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仔细一问,方知又是汤怀那小子让她不省心呢。”
听到这句话,陆沉的神情依旧淡然,只是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拿起软帕擦擦嘴。
抬眼望向对面的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