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满面赞许,继而道:“这次回京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吧?”
虽然他这辈子没有当过官,但是清源薛氏出过很多官员,他的亲侄子更是当朝左相。除此之外,薛怀义当年乃是河洛权贵们的座上宾,对于官面上的门道并不陌生,当然也清楚陆沉如今的处境。
陆沉没有刻意掩饰,点头道:“肯定谈不上顺利,天子明面上是要为我加官进爵,实则京中有不少坑在等着我。”
薛怀义顺势说道:“既然如此,我写一封亲笔信交给你,入京之后转交给我那位侄儿。”
听到这句话,陆沉不禁略感恍惚。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入京的时候,面前的老者便有过类似的帮助,只是他没有凭着老者的信去找薛南亭套近乎。
陆沉从来不是故作矫情的人,或许是因为先帝对他的器重,让他不需要再找庇护。
而如今……物是人非。
陆沉按下心中的思绪,诚恳地说道:“世伯误会了,今日我不是为了薛相而来。一者是经年未见,既然路过广陵,肯定要来拜望世伯,二者是我心中还有几个问题,想请世伯解惑。”
薛怀义道:“你说。”
陆沉缓缓道:“世伯可知景国太子暴亡的细节?”
薛怀义摇头道:“这却不知,莫非其中有蹊跷?”
“一开始我也不清楚,而且我关注的地方不是景国太子怎么死的,只在于他死之后引发的一连串变化。”
陆沉右手摩挲着茶杯,脸上泛起一抹古怪的笑意,继而道:“事后得知,景国太子应是中了一种奇毒,他突然陷入昏迷,生机日渐流逝,十余日后一命呜呼。”
薛怀义一怔,下意识地说道:“锁魂香?”
“很有可能。”
陆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让人去沙州问过,这几年他们只对外卖过两次缠云草,一次是在七年前,第二次则是在三年前,买主是江南京城某个身份神秘的贵人。也就是说,如果景国太子所中之毒是锁魂香,那么毒药的来源只有一种可能。”
薛怀义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是又不太明白陆沉的用意。
他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就算知道朝中有人勾结景廉人又有何意义?
但是下一刻陆沉的话就让薛怀义悚然一惊。
“世伯,依你的经验判断,先帝的病会不会和锁魂香有关联?”
“啊?”
饶是薛怀义这一生见过数不清的大场面,此刻也是震惊到失语。
望着陆沉冷峻的目光,薛怀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踌躇道:“我没有亲眼见过先帝的症状,所以不能妄下定论。不过在南亭寄来的书信中提过几次先帝的病情,再加上一些公开的信息,先帝应是积劳成疾,后来又受到大皇子逝世的打击,再加上他为了朝廷正常运转强行支撑,因而才无法医治。锁魂香毒性剧烈,一旦入体便会发作,应该没有被人用在先帝身上。”
陆沉默然,其实他也觉得先帝没有中毒,因为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入京的时候,先帝的外貌看起来就不怎么健康,后来他染病也有一个完整的过程,并非是突然垮了下来。
虽说这世上的确可能存在慢性毒药,但是先帝直到驾崩之前依然牢牢掌控着京城朝局,倘若他察觉到一丝不妥,至少会让人详细调查,而根据陆沉掌握的情况来看,先帝在世时并无这方面的动静。
此刻听到薛怀义的解释,陆沉话锋一转道:“世伯,我记得你曾说过锁魂香不光原料很难配齐,调制也极其麻烦,一般人根本无从下手。”
“没错。”
薛怀义猛地反应过来,沉声道:“你怀疑这个毒药和太医院有关?”
若非如此,陆沉又怎会将锁魂香和先帝的病联系到一起?
陆沉没有否认,顺势问道:“世伯,太医院那位桂院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太医院正桂秋良乃是薛怀义的师兄,同时也是由他亲自负责给先帝治病。
薛怀义沉默片刻,苦笑道:“不瞒你说,虽然我们是师兄弟,但自从先师驾鹤之后,我和桂师兄便极少往来。当年桂师兄一颗仁心,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是几十年过去,我不敢保证如今他是否还像当年一样。”
陆沉对此表示理解。
虽然他心里的疑问都没有得到准确的解答,不过此刻已经隐隐有了方向。
薛怀义望着对方深邃的眼神,下定决心道:“如果你不嫌弃,我随你去一趟京城。不论你想找桂师兄,还是要探寻锁魂香的秘密,或许我能够帮上忙。”
“多谢世伯。”
陆沉没有矫情拒绝,像薛怀义这样的神医如果能随行,确实是一件好事。
或许老者不会有出手的机会,但是陆沉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这声谢可就见外了,我现在就让人收拾一下,明日与你一道南下。”
薛怀义性情干脆直接,一如当年。
陆沉便起身告辞。
走出薛府,他抬头看了一下苍穹,只见晚霞如火,尽染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