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皇子这种小心思确实贻笑大方,但是何至于让天子如此动怒?
过往十余年来,景帝在百官心目中的形象永远是岿然不动的巍峨高山,莫说眼下这点小事,就是当初太子被人谋害的时候,天子依然能够冷静地处置残局。
这时只听景帝漠然道:“老四。”
四皇子海哥迅速起身道:“儿臣在。”
景帝抬眼望着这个硕果仅存的嫡子,缓缓道:“朕没有立你为太子,心中可有怨恨?”
除了少数几人,大部分官员和贵族此刻都一脸茫然。
他们不解地看着这对遥遥对望的父子君臣,难道天子真的不想立四皇子为太子?
四皇子深吸一口气,微微抬高语调:“儿臣不敢。”
“不敢……”
景帝面无表情地复述着,随即意兴阑珊地说道:“在朕的儿子当中,你算是比较聪明的一个,虽然只是一些小聪明,但你肯定因此自得。柳元今日替你发声,想必你暗中非常得意。还记得当初庆聿恭因为雍丘之败,在朝中被千夫所指,武勋们前赴后继地攻击他,那个时候你毅然站了出来,以初生牛犊的勇气为他辩护。因为这件事,你赢得了一些文臣的好感,他们这些人还是抱着仁君贤臣那一套,死都不肯撒手。”
闻听此言,以赵思文为首的文官们不禁面露尴尬。
至于依旧站在原地的礼部尚书柳元,此时已经面色发白。
景帝继续说道:“你既然有小聪明,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柳元等人稍稍流露对你的欣赏,你立刻曲意结交,好一派礼贤下士的风姿。这种人读书读坏了脑子,一心把你当成圣天子的人选,你只需要稍稍透露几分决心,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帮你摇旗呐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此事的决定权在谁手中?”
四皇子低着头,带着几分自嘲说道:“在父皇手中。”
“你说得对。”
景帝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将他带来。”
群臣紧张地等待着,但是四皇子却显得非常镇定,一改往日在天子面前的温顺乖巧,反而透露出些许桀骜。
约莫一炷香过后,在几名合扎武士的簇拥中,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
赵思文轻声自语,满面不敢置信之色。
四皇子抬眼望去,看清那人的面容后,他竟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来者正是此刻应该被囚禁在幽道的三皇子乌岩。
他来到御前大礼参拜,恭敬地说道:“拜见父皇。”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乌岩气度沉凝,并无被长期圈禁的困顿畏缩。
景帝示意乌岩起身,然后转头扫过柳元,淡淡道:“你方才说不立嫡长非社稷之福,朕仔细想了想,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朕决定立乌岩为大景太子,众位卿家可有不同的意见?”
群臣肃然。
若是按照嫡长的标准,乌岩确实比海哥更有资格,问题在于之前天子已经断定乌岩便是谋害太子的凶手。
这种人怎能成为大景的太子?
此刻他们知道事情必有蹊跷,因此不敢随意开口。
景帝不以为意,继续望着四皇子说道:“先前那些证据指向乌岩谋害了纳兰,你今日是否愿意替他分辩一二?”
四皇子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沉默片刻后摇头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不知就里,不敢冒然置喙。”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
景帝负手而立,沉声道:“你可知道,朕今日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四皇子再度低下头,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便在这时,一名年轻的武将急速奔上平台,在文武百官和景廉贵族诧异的注视中快步前行,距离天子还有五六丈便单膝跪地,急促地说道:“启奏陛下,猎场南面、东面和东北面有大股兵马快速靠近,来者气势汹汹,还请陛下暂避!”
群臣哗然,一众武勋猛地起身,更是有人勃然怒喝。
这里是皇家猎场天子行在,哪来的兵马敢无旨靠近?
这是造反!
一片喧哗之中,景帝抬手虚按,众人只能强行冷静下来。
景帝前行两步,看着始终维持一个姿态的四皇子,有些费解又伤感地问道:“既然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为何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四殿下?!”
好多大臣异口同声,他们惊诧地望着那个年轻皇子,难道他就是猎场外面那些兵马的主使之人?
风声呼啸而过。
四皇子海哥一点点抬起头,只见他眼眶微红,神情渐露狰狞,声音中满是化不开的悲愤,一字字吼了出来。
“因为……儿臣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