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最初的震惊和慌乱,四皇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望着中年书生说道:“可是先生之前说过,父皇不会继续往下查,这桩案子再查下去会有损皇家的体面。”
他倒不是怀疑面前这位中年男人,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
八年前中年男人因为机缘巧合进入四皇子的视线,四皇子便让人详细调查过对方的来历。
此人自幼父母双亡,在好心人的接济下艰难长大,后来靠着机灵勤快得到大都东城一个普通富户的赏识,不仅让他在商铺中学习做事,还破例允许他读书写字,历经二十余年终于成长为商铺的顶梁柱。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帮四皇子府上的一名管事解决了一个麻烦,两人从此称兄道弟日渐熟络。
后来在那名管事的引荐下,书生来到当时才十五岁的四皇子面前。
仅仅是通过几次闲谈,他便引起四皇子的注意,此人虽然身份卑微,却上晓天文下知地理,连天下大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四皇子虽年轻却有野心,立刻意识到此人是一块遗落民间的璞玉,于是在让人查明对方的身份底细没有问题后,四皇子便让他进入自己身边的圈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年书生凭借无数次出谋划策,愈发得到四皇子的赏识和器重,尤其是他在几年前帮四皇子定下争储之计,他就已经成为四皇子心中尚书令的不二之选。
故此,四皇子的疑问并非是不信任对方,而是极度恐慌之中下意识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中年书生眉头紧皱,满怀愧疚地说道:“如今看来,是小人太过低估了陛下,以至于连累殿下陷入险境。”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皇子被他弄得有些迷茫,便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又郑重地说道:“还请先生详细说来。”
中年书生便从他们最早的谋划说起。
太子纳兰生前虽然谈不上惊才绝艳,胜在性情沉稳处事谨慎,再加上他是景帝和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储君之位极其稳固。
正常情况下,四皇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所以中年书生建议他一不做二不休,用最直接的手段害死纳兰。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景帝乃是雄才大略之主,在他眼皮子底下害死太子,想要安然无恙是不太可能的情况,于是中年书生便定下一石二鸟之策,并且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谋划。
他先在三皇子乌岩身边安插人手,却又没有将线索夯实,而是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因为这样才会让景帝相信,是乌岩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害死了纳兰。
等到时机成熟,中年书生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入东宫的美酒确山红中下了那种奇毒,并且通过事先从三皇子府中弄到的黄金,成功将负责送酒的大昌号伙计和三皇子扯上关系。
这就是整个计划的完整过程。
在四皇子茫然的注视中,中年书生继续说道:“殿下,原本小人以为陛下会息事宁人顾全大局,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四皇子连忙问道:“什么问题?”
中年书生喟然道:“那就是殿下和永平郡主的婚事。”
四皇子愈发不解:“婚事怎么了?”
中年书生叹道:“从表面上来看,陛下通过这桩婚事向常山郡王释放善意,庆聿氏交出一部分兵权,配合陛下对军中的改制大计。而永平郡主成为王妃,将来便是大景的皇后,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常山郡王亦不必过分担忧庆聿氏的命运,这算是双方各让一步。”
四皇子机械地点头道:“没错啊。”
中年书生稍稍沉默,神情凝重地说道:“就怕陛下所图不止于此。”
这句话让四皇子悚然一惊。
“不止于此?”他沉声问道:“难道父皇想对庆聿氏斩尽杀绝?”
中年书生道:“如果常山郡王肯交出全部军权,安心在都统院参赞军务,陛下当然不会苛待庆聿氏,甚至不排除将来军制改革之后,再让常山郡王外出领兵。但是常山郡王不敢迈出那一步,因为军权是庆聿氏安身立命的根基,他不敢赌。殿下和永平郡主的婚事看似可以缓解这个矛盾,但也仅仅是缓解而已,纵观史书上的无数王朝,君臣之间从来不会有平起平坐的旧例,必然会分出一个高下!”
四皇子听完这席话只觉头疼欲裂。
如果真如书生所言,那景帝同意他和庆聿怀瑾的婚事,岂不是注定最后会变成一桩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