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光望着这个年轻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当初京城动乱,在下亲眼得见公爷平叛之英姿,心中便有崇敬之意。及至赴任靖州,在下可谓诚惶诚恐谨小慎微,仍旧酿成考城之败。生死存亡之际,是你不惧得失力挽狂澜,才能让靖州得以保全。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华章佳句,唯有一言以表真心。”
陆沉正色道:“刘兄请说。”
刘守光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他日若有所命,只要不违背刘某的忠义之念,定当赴汤蹈火生死不惧。”
范文定立刻说道:“末将亦有此念!”
张展朗声道:“愿为公爷刀山火海,决不皱一下眉头!”
桂泽明左右看看,笑道:“公爷若不嫌弃,末将愿为马前卒!”
裴邃等定州将领自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表态,李承恩看着眼前这壮怀激烈的一幕,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涌。
他忽地记起广陵城那个春雨绵绵之日,陆沉从织经司广陵衙门脱身,和他一起返回陆园。
两人行走在细雨飘摇的宽窄巷子里,那时候陆沉只是一个偶露峥嵘的商贾之子,而他更加平凡普通,不过是一介商家护院。
望着眼前的情景,李承恩颇有恍若隔世之感,他不禁笑着提起酒壶,将自己的杯盏倒满。
陆沉注意到李承恩的举动,又看着面前这些豪气干云的军中大将,于是举起酒盏说道:“各位兄弟的情义,陆某必定铭记于心,请满饮此杯!”
“干!”
众人热血上涌,齐声一呼。
烈酒入喉,好不痛快。
徐桂冲其他人挤挤眼,笑道:“公爷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所向披靡,就不知在酒桌上是否雄风依旧?”
陆沉悠然道:“有胆便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推杯换盏之际,那缕离愁别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满腔豪情壮志,如一曲雄壮军歌嘹亮而起。
……
在陆沉率定州各军启程返回的时候,景朝大都迎来了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
雨势厚重,似仙人挥毫泼墨,在人间洒下一片浓雾。
街上行人寥寥,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撩拨天威。
一名中年书生举着油纸伞,脚步匆匆地穿过一条巷子,随后来到一座贵气府邸的后面。
他忽然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朝来时路看去,唯见雨雾迷蒙,街景仿佛融入水墨之中。
这是一幕很古怪的场景。
等到中年书生敲开府邸的后门,闪身进去之后,长巷那一头忽然出现两名玄衣男子,他们看着远处那座府邸的规制,对视一眼后迅速离去。
中年书生显然对这座府邸非常熟悉,府中的仆人也都知道他的身份,因而一路没人阻拦,任由他来到府内的核心区域。
这里有他专属的小院。
书生简单冲洗,褪下半湿的衣物,换上一身干爽的长衫,随即来到窗前案边。
桌上书卷众多,但基本都是各种经史子集,无甚出奇之处。
书生静静站着,良久后提笔挥毫,用左手在一张纸上写下数百字。
待墨迹干涸,他将这张纸装入信封,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本典籍中,再返身将那本典籍藏到书架下方的暗格里。
做完这些,书生环顾着这处他生活了几年的房间,眼中微露眷恋,可很快又化作一片决然。
“该上路了。”
他用极其轻微的语调说出这四个字,脸上无悲无喜,接着便打开房门走出去。
约莫半炷香过后,中年书生来到这座宅邸主人的内书房。
四皇子阿里合海哥正在窗边读书,见到他便欣喜地说道:“先生来了,请坐。”
中年书生却是躬身一礼道:“小人愧对殿下!”
四皇子见状微感诧异,不解地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中年书生嘴唇翕动,片刻后颤声说道:“殿下,陛下很可能发现了太子之死的真相,或许现在已经查到了小人的头上,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对殿下动手!”
四皇子怔住。
恰在此时,外面一道惊雷炸响。
雷声滚滚,笼罩着大都全城,自然也包括这座皇子府。
这一刻,四皇子脸色微白,眼中浮现惊惧仓惶之色。